第二天一大早,见到老蔡,章宗义就把昨晚上看到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最后压低声音说:“角楼高,守卫的视线很宽,而且隔壁巡检司可以随时增援,硬闯就是送死。”
老蔡毕竟是个老兵油子,白日里也去看过那院子,没想到晚上防守也这么严。
他眯着眼,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还是在仓头渡码头到同州府半道上设伏最稳当。前些天我看中了一个地方。”
“官道必经之地有条小河沟,运烟土的车队下到沟底再爬北坡的时候,速度肯定慢下来,那就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官道两边的河滩上、土包上都能埋伏人,小河边有一条小路,撤退方便,东边的小山坳里还有片小树林,能隐藏我们的骡马。”
老蔡边说,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出那河沟两边的地形。
章宗义盯着桌面上湿漉漉的茶水印子,点点头:“这地方确实是打伏击的好地方。”
他提议一起去实地看看。
当天下午,两人就扮成赶车的脚夫,沿着官道偷偷查看地形。
到了河沟那儿,章宗义蹲在坡顶草丛里,仔细看北坡的路面有多宽,两边土包后面是什么地形。
他伸手拨开几丛枯草,发现土包后面能趴人藏人没一点问题。
老蔡则绕到东边山坳的树林里,看看树够不够密,能不能藏下马。
山坳边有一条泥巴路上,还能看见新鲜的马蹄印,说明最近确实有人走过。
两人碰头后,顺着山坳的泥巴路往东走了大概半里地,发现小路汇到一条稍宽点的土路上。
远处模模糊糊有个村子,冒着炊烟,土路就从村子旁边过。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心里的撤退路线基本有谱了。
回去的路上,章宗义低声说:
“现在就等信儿,确定烟土啥时候运。一拿到准信儿,马上召集人手,按今天看好的地点打一个埋伏。”
老蔡点点头,攥紧了手里的短烟袋,低声说:
“李什长那边也不能逼太紧,免得打草惊蛇。我缓两天再去见他,直接跟他摊牌,看他愿不愿意给咱当个眼线。”
章宗义和老蔡各自离开,一个回了蒲家小院,一个进了北街后巷的院子。
趁着这两天有空,章宗义来到那个木匠铺,又选了几辆马车,结了木质院墙和马车的账,让店里把货都送到北街后院。
马车他得常备在帐篷空间,随时拉个货物,直接取出来就能装货;
或骑马累啦,就换马车代步,也是个方便。
他把木院墙和马车都收进空间帐篷,立刻组装木院墙,很快一个木头的小院围墙就搭好了。
把从刘员外家弄来的红木家具摆好,又挑了几件瓷器放在屋里当摆设。
拿出被褥铺在床上,挂上窗帘,屋子里马上就有家的样子了。
他又从空间帐篷里找出几口箱子,把刘员外家弄来的绿植花木放进去固定好,小心地摆在院子里。
一眼看去,院子里也是绿油油的。
只不过这些花木一进来就像瞬间被冻住了一样,叶子一碰就掉,只可观看,不可把玩。
把这些都弄好了,章宗义就在屋里、院子里都转了一圈,这就是他帐篷空间的私密小天地了。
当晚他就住在了里面,里面非常的安静。
看了会儿书,他就沉沉的睡了。
再说老蔡这边,在两天后的傍晚,他摸黑来到李什长的家。
敲门后,李什长出来一开门,老蔡就把带来的一小袋面粉和一条猪肉塞到他手里。
李什长瞅了眼白面和肉,喉咙动了动,屋里传来老娘咳嗽的声音。
老蔡问道:“吃了那洋药,婶子病好些没?”
李什长满脸堆笑:“好多了,好多了,多亏您送来的药。”
进屋,两人聊了会儿家常,老蔡压低声音说:“李兄,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个忙。当然,也不为难你。”
李什长看看内屋,拉着老蔡到屋外的院子,小声说:
“蔡兄,有啥事直说,只要不伤天害理,能帮的我一定帮。这年头谁家没个难处,我老娘吃了那药舒服了不少,我心里明白。”
老蔡点点头:“我知道你在巡检司当差,消息灵。打听个事,前一阵同州府着火的那个醉月楼烟馆。你们巡检司是不是掺和了?”
李什长听了愣住,四下看看才小声道:
“蔡兄真消息灵通。这事上头压得紧,谁也不敢明说。可底下人都知道,那烟馆有郎巡检的份子。”
老蔡装出伤心的调调问道:“唉,醉月楼烧死的那十几个苦命人,就有我的老东家,真是天降横祸啊。”
“我家少东家心里憋屈,老东家又对我有恩,我们就想替他讨个说法。李兄,你在营里当差,要是能透点消息,老掌柜在天之灵也能安息。”
李什长听着,脸色变来变去。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蔡兄,不是我不帮,这事儿牵扯太大。郎巡检背后有人,不好弄呀。”
老蔡从兜里掏出十来块银元,塞到李什长手里:
“李兄,不是啥难事,就是向你打听消息或有他们烟土的消息了,你告诉我就行。”
李什长捏着手里的银元,做着艰难的思想斗争,最后说:
“只是传消息,那倒没啥,要让我动手,你看我这瘦巴巴的身板,还有老娘要照顾,唉……”
老蔡一看有门,再加把劲:
“李兄放心,绝不让你冒半点险。先问你个事,巡检司东边隔壁那个院子,是不是他们的烟土库房?”
李什长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这个真不敢肯定,我听说是郎巡检和人合伙,从甘肃运来的中药材甘草片。”
“郎巡检和他几个心腹常去那个院子,夜里有人专门守着,外人靠近不了。”
老蔡一听,眼睛亮了一下,但还是沉住气问:“甘草?那每次从甘肃发货你知道吗?”
李什长道:“这倒知道,每次接货,郎巡检都会从巡检司调人帮忙,去的弟兄会给一点赏钱。”
“货从哪儿接?走哪条道呢?”
“我去过一回,从仓头渡码头接货,走官道回来,巡检司的人就是撑场面,货有刀客押着,真正交接的不是我们。”
“去的巡丁和刀客都拿啥家伙?”老蔡接着问。
“巡检司主要还是腰刀长矛,不过前一阵刚配了十支曼利夏步枪,正练着呢。还有些火铳,出去的时候也会带上。”
说完,李什长想了想又补充:
“刀客嘛,大刀是肯定有,但上回我看见他们带着三杆长家伙,包着的,不知道汉阳造还是曼利夏。”
“但腰上都鼓鼓囊囊得,很可能有短家伙。就是不知道啥型号。”
老蔡默默记下,说:“这样吧,李兄,你一有他们下次接货的消息,马上告诉我。”
“明天我派个小伙计来你家,在你当班的时候,帮你照看老娘,晚上就离开。银元你先拿着,等消息准了,还有感谢费。
小伙计来回送信,绝对不连累你。你轻轻松松传句话,就是积大德了。”
李什长低头盯着银元,手指有点抖,最后还是把银元揣进怀里。“消息我会递,可要是事情败露,蔡兄千万别提我一个字。”
老蔡点头,眼神很硬:“天知地知,你我心知,绝不会有第三张嘴说出来。”
老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便起身离去。
他走出十来步,忽听身后门缝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蔡兄……保重。”
老蔡没有回头,脚步更稳,身影很快没入巷口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