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被迫跪在飞船的大厅里,像个野兽一样被展示,被剥夺最后的尊严时”
“我的那些角斗士兄弟,我仅有的家人,正在被奴隶主的军队屠杀”
“在那个时候”
“那个可能曾经存在过的名为安格隆的人,就已经死了”
“剩下的,只是一个被痛苦填满的空洞容器”
战斗在继续,两人的身影在战场上高速移动,每一次交锋都地动山摇。
安格隆的话语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不再停歇。
他讲述着努凯里亚角斗场的血腥沙土,讲述着屠夫之钉灼烧脑髓的永恒痛苦,讲述着原体们的背叛与冷漠,讲述着荷鲁斯如何在他最绝望时伸出了手。
“荷鲁斯看到了我的愤怒,他没有试图否定它,他甚至鼓励它。”
“他告诉我,我的愤怒是正当的,我的痛苦理应得到补偿。”
“他给了我一个宣泄的出口,一个可以让我将内心这团毁灭之火尽情焚烧的方向。”
“于是,我再次反抗了”
“我拥抱了混沌”
“不是因为我相信什么黑暗诸神的福音,而是因为,那是唯一能让我向这个残酷宇宙进行报复的理由”
“它不需要我理性,不需要我服从复杂的命令,它只需要我杀戮,无止境地杀戮”
“只有在鲜血与咆哮中,我才能暂时忘记努凯里亚的沙地,忘记屠夫之钉的灼痛,忘记遭受过的屈辱,忘记我那些死去的兄弟”
“只有在毁灭中,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哪怕这种活着”
“本身就是一种更深的死亡”
安格隆的攻势不再那么狂暴,速度似乎也慢了下来。
“渐渐的”
“我忘记了我的一切”
“我记不清我为何而战,为何而怒”
“我的眼里,只剩下了鲜血只剩下了吼叫”
“不再有回忆,不再有未来,只有永恒的现在”
“我变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玩具,在那些黑暗诸神之间来回流转满足着他们对鲜血与战争的渴望”
在一次近身交错的瞬间,安格隆的声音几乎变成了耳语。
“我以为,那就是安宁”
“但现在”
“我醒了”
“我累了”
“我厌倦了作为别人手中的武器和棋子”
“一次”
“哪怕只有一次”
“我也希望我能为自己做出选择”
“你能帮帮我吗兄弟”
下一刻,在基里曼一记看似平常的直刺下,安格隆放弃了所有防御。
他甚至微微调整了角度,将那颗在胸腔内狂暴跳动了一万年,承载了无尽痛苦与愤怒的心脏,迎向了那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剑尖。
帝皇之剑精准地抵在了他的胸甲上,却在刺入前的那个瞬间僵住。
“不要失手”
安格隆看着犹豫的兄弟,他那布满鲜血和伤疤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他主动向前踏出了最后一步。
“噗嗤!”
利刃穿透肌肉、骨骼,精准地刺入了他那颗在胸腔内狂暴跳动的心脏。
这声音沉闷,却响彻了整个世界,压过了战场上一切的喧嚣。
金色的火焰顺着剑身涌入安格隆的体内。
基里曼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那一具向前倾倒的巨大身躯。
“”
倒在兄弟怀中。
安格隆仰面躺着,目光越过对方肩甲上华丽的装饰,越过弥漫着硝烟与烈焰的天空,投向那片自他降临后,便愈发浓重的猩红天幕。
那红色是如此的熟悉,就像努色瑞亚奴隶角斗场的沙土,被无数人的鲜血浸透。
随后,一丝微不可察的祈求,出现在他浑浊的眼中。
“我征服了无数世界,却连一寸可以安眠的土地都不曾拥有”
“让我解脱吧帝皇”
安格隆的声音很轻。
但这轻语却重若千钧,砸在倾听者的心上。
因为这不是一个战士的请求,而是一个饱受折磨的灵魂的哀鸣。
沉默笼罩着这片小小的空间,时间仿佛凝固。
只有安格隆胸腔里艰难的起伏,证明着其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他头顶那可怖的伤口仍在汩汩涌出鲜血,染红了基里曼湛蓝的臂甲和前襟。
然后
一道回应,响彻在了这片战场每一个生灵的心中。
无论是帝国一方,还是混沌一方
他们都听见了那个字
“好。”
闻言,安格隆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安宁,开始渗透进他那饱经摧残的四肢百骸。
“终于可以不用再打了”
他喃喃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那个应允了他请求的存在。
“谢谢你”
“我看见了”
“努色瑞亚的夕阳”
“真美啊”
此时此刻
在安格隆的视野尽头,那猩红的天幕化作了故乡天空的晚霞。
没有喊杀声,没有锁链的叮当,只有风吹过沙砾的细微声响,和远方传来的炊烟。
他仿佛看到了那些曾与自己共同在角斗场中求生的面孔
他们在霞光中向他招手,没有仇恨,只有平静的接纳。
基里曼单膝跪在沙地上,抱着昔日兄弟逐渐冷去的躯体。
帝皇之剑还插在对方的胸膛上,金色的火焰温柔地燃烧着,净化着最后的混沌痕迹,却没有为其带来痛苦,反而像是一层温暖的毯子,让对方更好的入眠。
“”基里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安格隆的脸。
那张脸上万年的狰狞与痛苦,终于彻底平复,留下的是一种近乎祥和的平静。
那双曾经燃烧着永不熄灭怒火的眼眸,此刻静静地合上,仿佛陷入了渴望已久的沉睡。
极限战士之主轻轻将兄弟的躯体平放在地面上,动作尽可能的轻柔。
“做个好梦安格隆”
“我的兄弟”
在遥远的泰拉。
神圣而压抑的王座间。
成千上万盏长明不息的烛火,突然毫无征兆地齐齐摇曳,仿佛有一阵无形的微风吹过。
一滴晶莹的液体,正从那端坐于黄金王座之上,身躯早已干涸枯萎了一万年的骷髅眼角,缓缓滑落。
与此同时。
在狂怒与鲜血的国度。
看着那如潮水般褪去的咒缚大军。
血神似乎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但最终,祂沉默了片刻,没有言语。
或许,在祂那象征着无尽战争的意识中,也第一次模糊地映照出了一种祂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