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埃隆的呼吸几乎停滞了,浑浊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死死盯着从沙丘阴影中缓步走出的那个身影。
周围的风沙在这一刻仿佛都静止了,只有那个身影踏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向他们。
对方的银白短发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身姿挺拔,步伐从容,与她几十年前离开灯塔时几乎别无二致。
岁月仿佛未曾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有那双眼睛,比埃隆记忆中更加深邃。
“好久不见了,埃隆教官。”
白月魁走到几位老人面前,目光平静地落在埃隆布满皱纹的脸上,微微颔首:“或者,现在该称呼你为远行者埃隆了。”
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埃隆记忆深处那尘封已久的的柜门——那是关于背叛、强权,以及所有以生存为名的肮脏过往。
“”
埃隆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过往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城主摩根的命令在指挥室回荡:“为了灯塔的存续,我们必须获得临渊者,埃隆,这是命令!人类的未来重于一切!”
城防军的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寒的光,对准了昨日还并肩作战的同伴
那台被自己等人强行夺走的黑色铠甲,在拖行中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
而最后定格的,则是眼前这个白发女人当年那双蕴含着愤怒,却最终化为冰冷失望的眼神
“”
此时此刻,埃隆深深的明白,当时发生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以生存为名、实则丑陋不堪的掠夺。
他们这些人用“人类存续”粉饰的门,背后藏着的不过是自私的恐惧和对地面未知的怯懦。
而这种无耻的行为,则彻底撕毁了灯塔与对方的信任桥梁。
“唉”
“既然你在这里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记忆碾过心脏,埃隆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一声漫长而沉重的叹息。
他看了一眼旁边神色冷漠的瓦龙,又将目光转回白月魁身上,自嘲与苦涩几乎淹没了他苍老的嗓音:“当年摩根他还有我们所有人”
“我们都坚信地面已是生命的禁区”
“我们都以为,夺走你的临渊者、断绝与地面的往来,是守护灯塔这处‘人类最后火种’不得不做的选择。”
“只是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几十年过去了啊沧海桑田居然还能再见到你而且是在这里,以这种方式”
“更神奇的是”
说着,埃隆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枯槁的手上,又看向白月魁那依旧年轻的面容:“再见面时,我已是朽木将枯,而你却风采依旧”
“时间,似乎待你太宽容了”
“或许吧”
“时间对每个人都很公平,它从不为谁停留,也从不特意苛责谁。”
“它只是流淌,而我们在其中挣扎。”白月魁闻言,只是极淡地笑了一下:“只是每个人选择的路不同,看到的风景也不同罢了。”
“你们选择了你们的路。
“我们,选择了我们的。”
“”听着这话,埃隆怔怔地望着地平线上最后一缕余晖,喃喃道:“是吗现在想想,确实是这样啊”
“我们以为自己在守护结果最后才发现,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我们自身为了想方设法地活下去而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往事不必再提,人间已过许多风雨”看着老人脸上深刻的呆滞与痛苦,白月魁选择将这个话题轻轻带过。
她的眼神同样掠过一丝极快的波澜,或许是回忆带来的刺痛,但很快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显然,她并不愿与这些刚刚被他们曾经誓死捍卫的体系所抛弃的“旧人”,在此刻深究过往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与隐秘。
因为那没有意义
“”埃隆沉默了片刻,声音沙哑:“少了那件甲胄”
“你们这些年,是怎么怎么”
“你想问我们是活下来的?”
“是靠大家共同的努力,仅此而已。”
白月魁接过了老人的话,语气依然平静,她没有丝毫详细解释的意思,轻描淡写地将无数血与火的岁月一语带过。
埃隆:“”
曾几何时,他们也许也能如对方一样,在地面找到一线生机,甚至建立联系,可是,那个选择,早在几十年前,就被他们自己亲手扼杀、彻底抛弃了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周围能听见的,只有风沙永不停息的呜咽
“打断你们一下。”
“你们之间陈年旧账的清算,我无意参与,也没兴趣。”
就在这时,埃隆身边的瓦龙上前一步。
他瞥了一眼远处那几个痛苦呻吟、无法动弹的律教士,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状况:“我只想知道,那几个家伙,该怎么处理?”
“是要把他们带回村子里去,还是让我的人去把他们丢到远一点的地方?”
瓦龙的话直接而冷酷,仿佛在说处理几件无用的垃圾,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这样的话语让埃隆身后的几位老人下意识地互相靠近了些。
“不必浪费那个时间和力气。”
“就把他们留在这里吧,他们未来能侥幸被灯塔后续可能派来的搜寻队获救也好,还是被嗅到气味的噬极兽吸走生命源质也罢,都与我们无关。”
“我们龙骨村,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留。”
“对于心怀恶意、甘为鹰犬者,即便同为人类,我们也绝不施舍多余的怜悯。”
白月魁微微摇了下头,声音平静无波,甚至没有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那些律教士,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埃隆等人身上,仿佛那些人的存在无足轻重。
“不过。”
紧接着,她的话锋一转,看向了那台瘫倒在地的重力体:“那台大家伙,我们倒是可以带回去。”
“山大,你去把重力体内部的驾驶员拖出来,之后把重力体装车带走。”
“好嘞,老板,交给我吧!”一旁的山大闻言,兴奋地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肚子,瓮声瓮气地应道。
他早就对这台庞大的机械造物充满了兴趣,随后,他扭头看向一边闲着也是闲着的拉苏三人,咧开大嘴笑道:“哥几个,来搭把手呗?这铁疙瘩看着可不轻!”
“哦哦,来了!”
三人连忙应声,互相对视几眼,一起跟了上去。
四位壮汉走向那台两米多高的机械造物。
夕阳将重力体的金属外壳镀上一层暖金,与沙地上蔓延的暗红血渍形成刺眼对比。
“嚯!”
山大的手指抚过装甲板上那几个深深的拳印,吹了声口哨。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神色漠然的白发男人,又赶紧收回目光,摸了摸自己肉乎乎的肚子,仿佛在庆幸那拳头不是落在自己身上:“这真的是人能呃,我是说,这破坏力真带劲!”
“嗯?”正在研究怎么搬动重力体的拉苏三人同时扭过头来看他,一脸疑惑:“你嗦森么?”
“没,没什么。”
山大赶紧憨笑掩饰,额头上仿佛有看不见的冷汗:“我是说,别连科夫那个老头要是看到这大家伙,肯定要开心坏了,他可一直念叨着想拆呃,研究一下灯塔的这种重力体呢!”
说罢,他连忙转移话题,手上一通用力:“来来来,从这抬,我数一二三,一起用力!”
“一、二、三!嘿咻!用力!”
在一阵捣鼓后,四人龇牙咧嘴,合力将沉重的机械体翻过来砸在沙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随后,山大在重力体的背后摸索着找到了应急开关,‘咔哒’一声后,重力体背后的舱门开启。
然后,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几人皱着眉朝里面望去,发现里面的驾驶员已经昏迷,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沫,呼吸极其微弱,显然内脏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啧,还活着,不过够呛。”
山大探了探那人的颈动脉,抬头看向白月魁,大声问道:“老板,这里面这个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