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冷面无常”靳伯流,介于正邪之间,剑法和功力造诣均是了得,在江湖中久负盛名,只因他行事独来独往,神秘莫测,因此见过他相貌的人并不多。乌东海等人听闻是他均是又惊又喜,此时都盼他能击败紫袍人,毕竟在场众人谁都不愿意任由他人驱策。
紫袍人不回答靳伯流,向那胖汉道:“你来向这位高人讨教几招剑法!”
胖汉领命上前,他使的兵刃却是一对短枪,那瘦汉使钝器,这胖汉体型魁伟使的却是小巧兵刃,他们二人一胖一瘦颠倒兵刃,倒也相映成趣。
乌东海见状,假意劝道:“靳英雄,这三位朋友,既然大家都为铲除慕容八贼而来,大家好说好商量,切不能自己先斗起来了!”
紫袍人道:“你没看他想跟我争盟主之位吗?盟主只能有一个,今天势必要分出个高低尊卑来!”
靳伯流冷冷地道:“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说罢抬手一剑便往紫袍人刺去。
胖汉大吼一声,挺枪便往靳伯流赶了过来,靳伯流这一剑本也是虚晃一剑,剑到中途便倏然转向胖汉刺去,这一剑却是后发先至,反迫得胖汉仓惶招架。胖汉这一拦便一拦再拦,再无反击之力,靳伯流剑势如虹,快攻快进,迫得胖汉连连倒退。胖汉双枪左遮右拦,上挡下格,反被靳伯流单手剑占得了上风,丝毫发挥不出双手兵刃左右连环之所长。胖汉功夫本也极为了得,但他甫一交手就被靳伯流给克制住了,一身本事使不出来,气得咬牙切齿,又羞又怒,双枪偏又拿靳伯流没办法。
十招一过,胖汉施尽全力依旧被靳伯流压在下风,接连遇险,他越斗越怒,猛然一声怪叫,拦开靳伯流一剑便着地滚逃了开去。此举虽显狼狈,但胖汉却另有深意,只见他将短枪尾部对接一扭,顿时就成了一杆六尺许的长枪,眼见靳伯流挺剑赶来,怒吼一声就挥扫了过去。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胖汉长枪在手,大开大合,又劲又疾,威猛无匹,靳伯流长剑递不近他身,顿时就被胖汉压在下风,迫他遮挡闪避。胖汉得势不饶人,尽展枪法之精妙,急切要击败靳伯流,消却他适才被靳伯流压制的恶气。但靳伯流又岂是易于之辈?他见胖汉枪法使得精妙,直面无懈可破,当下展开身法游斗,半遮半避,攻他两侧,往他近前抢。
二人这般来来往往斗到三十招时,靳伯流寻得破绽,左手捉住胖汉长枪,右手一剑往他胸膛刺到。胖汉大骇,不得已弃枪往后疾退保命,却不料他已经退到石台边上了。瘦汉见状,抡起双锤就往靳伯流砸了过来,靳伯流知道瘦汉的厉害,不得已弃了胖汉回剑去拦。
台下众人见瘦汉帮忙,欲要以二敌一,顿时大哗起来,纷纷指责瘦汉不讲武德,打车轮战,以多欺少。
紫袍人当即喝道:“你们俩住手!”
胖汉与瘦汉听了旋即挥动兵刃一封便退了开去,靳伯流也自收了剑。
紫袍人便向靳伯流道:“阁下剑法果然了得!那本座便就亲自来领教领教了!”
靳伯流见他手上并无任何兵刃,当下便道:“你想空手接我剑?”
紫袍人冷哼一声,大是鄙夷不屑。靳伯流脸色一寒,怒哼一声,挺剑便往紫袍人刺了过去,但见紫袍人却足不抬,手不动,待到靳伯流长剑递进他胸前那一刹那时他才陡然侧身一让,右手双指疾如闪电,顺着剑锋往上夹去,他这行险一夹也是集生平之力,为的就是要以此一招夺下靳伯流长剑震慑在场众人。靳伯流应变也快,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形一扭,剑随身转,迫得紫袍人不得不收了手。紫袍人应变更快,他随即掀袍一挥,卷向靳伯流剑身,同时又一掌向靳伯流头面门拍去。便在这一刹那间,靳伯流长剑为他衣袍所套,回救不及,迫不得已也以掌相抵,他料定紫袍人这一掌之力刚猛了得,因此也是运足了功力。两掌一接,紫袍人退了一步,靳伯流却被震得一退再退,一直跌落到石台下去,左臂也震麻得抬不起来。
靳伯流到底还是输在内力不如紫袍人,自身所长的剑法尚未发挥出来就遭敌人两招击败,他羞愤交集,委实有些不甘心,但人已落下了石台也只得认输了。
紫袍人虽未一招击败靳伯流大显神威,但两招击退靳伯流也足以震惊乌东海之辈了。乌东海等人当真是又惊又骇,哪还有不服的?
乌东海当下便拱手道:“尊驾神功可谓出神入化,登峰造极!乌东海万分拜服,我等愿奉尊驾为盟主,助我们铲除慕容八贼!”
紫袍人哈哈一笑,朗声道:“好!区区慕容八贼又算得了什么?你们以后乖乖听本盟主的话,本座必将带尔等剿灭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一统整个江湖!届时尔等为所欲为,还有何惧?”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惊愕不已,乌东海忙问道:“尊驾的意思是杀了慕容八贼以后,我们得一直听命于你?”
紫袍人道:“正是!凡事有利必有弊,你们得了好处当然要付出代价,这是自然法则谁也改变不了!”顿了一下又冷哼道:“难道本座做不得你们的主子?”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大不情愿,纷纷鼓噪反对起来,吴能当先高声叫道:“常言道宁为鸡口不为牛后,我一个人逍遥自在不好么?干么要给你当牛做马,让你呼来喝去的?再说凭我们这点本事如何跟那些名门正派的人去斗?你这不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去送死么?”又向乌东海道:“乌帮主,那慕容八贼我也不想杀了,我也不跟你们拜什么盟主!告辞!”
吴能拨开众人,头也不回地就往谷外走,岂料他刚才走出几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枚铜钱直袭吴能后脑,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已是脑浆迸流,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即毙命。众人大哗,皆知是紫袍人施暗器杀了吴能,吓得纷纷退开了几步。
紫袍人沉声道:“今天谁还敢走,那就跟此人一般下场!本座对尔等底细了若指掌,就算你们逃得了今天,也逃不了明天,你们唯有追随本座,听命于本座方能活命!”
靳伯流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三阳教的人,还是混元教的人?”
乌东海也道:“不错!你要我们臣服于你,至少也该让我们知道你到底是谁吧!”
紫袍人道:“我是谁,你们又为谁效命,该你们知道的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现在,你们还不速速拜本座为盟主?”
申十八大声叫道:“长江盟的陈姑娘,你也敢逼她听命于你么?”
众人一听这话都纷纷往陈兰心瞧去,此时微风轻拂,但见她秀发衣带迎风而摆,更增几分清雅飘逸之气,虽然她身陷危境,却丝毫没有惊惧之意,一时间又是疑惑又是钦佩。
紫袍人淡淡地道:“无所谓敢不敢,她既然两不相帮,那自又另当别论!不过为防走漏消息,在我们没有除掉慕容八侠之前,陈姑娘须得跟着我们再瞧一阵子热闹了。”
陈兰心仗着卓自潇等人在旁哪会惧他半分?当下只是轻篾一笑,并不理睬。
紫袍人见了便道:“陈姑娘对本座之言似乎颇不以为意,莫非是以为本座畏惧长江盟不敢留难于你?”
陈兰心道:“你的功力也算是极高的了,不过你吓得到他们却还吓不到我。我所熟知的人之中就有三人的功力远胜于你,更别说少林、武当、丐帮、全真教、华山等这些名门大派中的高手了,你想凭此横行江湖只怕还不能够!”
紫袍人冷哼道:“哪三人?”
陈兰心道:“家弟陈玉郎便是其中之一,其次是他的婢女影儿姑娘。”
紫袍人不禁仰天哈哈一笑,说道:“自吹自擂!那么还有一位又是你长江盟中的哪一位高手?”
陈兰心道:“这第三位并非是我长江盟中人,他乃是三阳教教主卓自潇卓教主!想来你也该听过他的大名吧?”
紫袍人果然大吃一惊,失声道:“卓自潇?他什么时候当上三阳教教主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那傲千钺呢?”
陈兰心道:“傲……”
陈兰心方才说出一个字,只听身侧一个人哈哈大笑,阔步走了出来,正是卓自潇。此时卓自潇已去了伪装,恢复了本来面目,那紫袍人见了顿时吃惊不小,胖瘦二人旋即挥动兵刃护在紫袍人身侧,摆开架势迎战,又惊又惧,如临大敌。
原来这紫袍人和胖瘦二人正是混元教中人,他们三人此番落单,与三阳教众多高手遭遇了又如何不畏惧?混元教在西域天山创教,地处蛮荒戈壁,自然不及三阳教势力扩展迅速。混元教教主之下设左右尊使二人,尊使以下则是四长老,长老分管八大分堂。紫袍人乃是左尊使,名叫向破冥;胖汉乃四大长老之一,名叫马不善;瘦汉亦是四大长老之一,名叫牛太良。
卓自潇一出,洪砚冰、楼明月、石百灵、黄图山、柳月卿、封老幺等人也都随他往石台逼近。向破冥、马不善、牛太良三人则步步后退,显然他们是极为畏惧卓自潇的。
卓自潇率四长老和柳月卿上了石台后便即停下不前,向破冥三人退到石台边缘便也不动。
向破冥干笑道:“卓副教主当真已执掌三阳教了?”
卓自潇道:“不错!你们混元教这么快就着手一统江湖的大业了,看来冷凌锋的神功已然大成了!”
向破冥道:“我这次也是碰巧听到乌东海他们在此聚会,是以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才可以招收入教。我圣教一向人才凋零,哪能跟你们三阳教相比?这帮人都是些什么货色,卓教主也是看在眼里了,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卓教主,恭贺你执掌三阳教了!敢问贵教傲教主何在?”
卓自潇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傲教主潜心闭关练功,不再理会俗务,已将神教教务全盘托付于本座!向破冥,冷凌锋同样勤于闭关练功,他又什么时候将教主之位传给你呢?”
向破冥干笑道:“我哪有卓教主这般好命?我混元圣教教主之位自然是要传位于少教主的。卓教主,如果你今天也是来招兵买马的话,那便请你先挑,你选剩下不要了的人留给我就是了。”
卓自潇道:“本座原本也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既然遇到了你们三个,那么我们还是先叙叙旧,算算帐。上次你破我神教平凉分坛,杀死坛主及二十三名好手这笔帐,咱们今天就了结了吧!”
向破冥变色道:“卓教主,你现在已是堂堂教主之尊,难道要趁我们冷教主不在以大欺小么?”
卓自潇哈哈笑道:“原来你这厮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也罢!那本座今天便饶你一命,只略施惩戒一番好了!”
话音一落,洪砚冰、楼明月、石百灵、黄图山、柳月卿五人便一齐往向破冥三人攻到,封老幺也率众好手也赶到石台下掠阵。
乌东海一干人等见三阳教与混元教双方打起来了,趁机便逃了个干干净净。这双方都是他们所招惹不起的,无论投靠哪一方都难有好下场,因此溜之大吉乃是上上之策。
迎战向破冥的是洪砚冰,他内力不凡,拳捣臂挡,招大力沉,亦且刚柔兼济,迅速无伦,双臂铁环使得叮叮当当直响。但向破冥毕竟是混元教的二号人物,他既已脱兵刃为外物,拳掌自能通玄入微,着着抢攻,迫得洪砚冰攻出一拳无不须冒奇险,守住一招又无不须尽全力,自是高下立判,难以持久。
楼明月与石百灵对战马不善,黄图山与柳月卿对战牛太良,他们四人以二敌一均占上风,迫得马不善与牛太良二人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击之力,稍有不慎便即丧命。
卓自潇见洪砚冰吃紧,当下也顾不得身份了,纵身赶前便往向破冥攻去。卓自潇此时的武功修为其实与向破冥不相上下,他迫切要取向破冥性命,是以出手不留馀地。向破冥以二敌一顿时就落处下风,只得转攻为守,三招一过就被卓自潇与洪砚冰赶下石台,紧接着马不善与牛太良也一齐退下了石台。
又斗了几招,向破冥应变不及,胸膛中了卓自潇一掌,洪砚冰趁势再一拳击中他右肩,直震得向破冥往后扑跌了出去,卓自潇又乘胜追击,眼见向破冥要糟,马不善倏然窜将过来,双锤左右连环,舞得滴溜溜转,将卓自潇和洪砚冰迫开,叫道:“左尊使快走!”
当此情形,不容向破冥多做尤豫,他一咬牙转身急纵就逃。马不善跟着便怒吼着发起狠来,双锤舞得更圆,他双锤势大,卓自潇与洪砚冰一双肉掌一时间竟被拦在外面近不得他身。此时,牛太良一人枪挑楼明月、石百灵、黄图山、柳月卿四人便凶险至极了,他长枪疾使“夜战八方”、“横扫千军”等大开大合的招式想拼死缠住他们四人。但哪里又能够?楼明月寻隙矮身抢近他身前,双刺往他下裆一挑一撩,牛太良“哇”的一声惨呼,抛枪倒地,双手捂住裤裆翻来滚去,杀猪也似的嚎叫了起来,鲜血也随之流了一地。
黄图山忍不住笑骂道:“你这淫妇,怎么老跟男人那里过不去?”
楼明月冷哼一声,不理黄图山,随石百灵、柳月卿一起去夹击马不善。马不善寡不敌众,倾刻间便命丧他们几人之手。此时,卓自潇早已抽身率封老幺等好手去追向破冥了。洪砚冰、楼明月、石百灵、黄图山、柳月卿五人上前补刀将牛太良结果了后随即招呼陈兰心去追随卓自潇。
三阳教一方人多势众倒也无需陈兰心出手相助,是以她一直在冷眼旁观。混元教并非善类,自也用不着她怜惜,而且她对江湖上的血腥厮杀早就见多不怪,习以为常了。
洪砚冰六人追出山谷,远远便看到北面有封老幺手下的人,问明卓自潇追击向破冥的去向后,往南疾追了一阵,又遇到了十几个好手,他们这些人自然比封老幺手下的人要强多了,但他们的轻功比之卓自潇与向破冥二人却又差得太多。六人又疾赶了一阵便见到封老幺、封老二,他们的脚力自然又比起其他好手要强一些,但还是被卓自潇与向破冥远远甩在了后面。六人问明方向往西疾追了一阵,便望见远山脚下有一个百十来户人家的大村落,村旁的一处高坡之上站着一人,正是卓自潇,他居高临下正观察着整个村子。
六人疾赶过去与他会合,洪砚冰禀道:“教主,那胖瘦二人已经除掉,这姓向的可是躲到村里去了?”
卓自潇皱眉道:“难说!难得有机会去掉冷凌锋一臂,若让他逃走了着实可惜!”
楼明月道:“教主,那厮伤得不轻,应该就躲在村里面,我们便是把这村子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他找出来!”
须臾,封老幺等好手相继赶到,卓自潇便命洪砚冰守住村东,石百灵守住村西,黄图山守住村南,柳月卿守住村口,他则率楼明月、陈兰心、封老幺等好手进村搜查。
卓自潇这一群人手持兵刃,凶神恶煞,一进村早惊动村里的人了,还未待卓自潇下令,村里有不少人拿着锣鼓和铜盆敲打起来了,不住喊道:“强盗来了!强盗来了!”
声响传开以后,敲锣打鼓示警的人家越来越多,紧接着家家户户,男女老少拿着锄头、镰刀、菜刀、扁担等作为兵器向卓自潇他们围了过来,约莫有两百来人,声势不小。
原来这处山村离城镇较远,遇到土匪强盗前来劫掠,官府每每救援不及,是以村民们唯有靠自己抵御土匪山寨的入侵,只要一家有难示警,全村齐心协力抵抗入侵,誓死捍卫家园。
三阳教众人见了这等阵势也不禁吃了一惊,洪砚冰、石百灵、黄图山、柳月卿四人也急忙赶来同卓自潇回合。
陈兰心忙劝卓自潇道:“卓教主,你别乱伤人,我跟他们说清楚!”当下向众村民朗声道:“乡亲们,我们不是强盗,我们不会抢你们东西的。我们是来找人的,你们有看见一个受伤的恶人躲进村子里了吗?”
一个中年男子手指封老幺与封老二怒道:“你不要狡辩了!这两个就是禽山的大王和二代王,我们亲眼看见过他带人抢人的东西!”
一个老汉挥动手里的锄头,怒喝道:“你们快滚出我们的村子,不然我们跟你们拼了!”
村民们群情激愤,晃动着手里的兵器示威,不停嚷着让卓自潇他们退出村子。陈兰心一张嘴也劝不住众多村民,更何况村民们识得封老幺、封老二这两个山匪头子,并没有人听信陈兰心的话,反倒有人说她是封老幺的压寨夫人。
陈兰心无奈,只得向卓自潇道:“卓教主,我们暂且退出村子吧,别跟村民们一般见识。”
楼明月笑道:“陈大美人,看来你想大发慈悲当菩萨了。”
陈兰心道:“本来就是我们不对!我们这一群人,谁见了不害怕?”
卓自潇却是沉吟不语,但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女童手持一根树枝奔到卓自潇面前,不停往他腿上打,叫道:“快走,快走!”
封老幺怒道:“大胆小鬼!竟敢对我们教主不敬!”喝声中已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往女童身上推了过去。
陈兰心当即喝道:“封老幺,你住手!”
封老幺一愣,不知怎的竟被陈兰心喝住了,悻悻地收了手。跟着一个中年妇人抢出来,抱上女童匆忙钻入人群里去了。
卓自潇脸色阴沉,瞧了瞧陈兰心,又瞧了瞧整个村子,冷哼一声便下令撤出了村子,回到山坡之下思索对策。
陈兰心感激不已,向卓自潇欠身一礼,说道:“多谢卓教主!”
便在这时,忽听到左面山道上载来一声高亢的佛号。众人循声一望,但见一老一少两个僧人阔步而来。那老僧六十来岁,身宽体健,须眉皆白,面带微笑,观之可亲;那个年轻僧人约莫二十来岁,手持一根长棍,相貌不凡。
那老僧走得近了,双手合十,且走且道:“卓施主今日不倚强凌弱,不滥伤无辜,实乃是仁心仁怀,功德无量!善哉!善哉!”
这老僧乃是南岳衡山“宏光寺”住持无生禅师,佛法高深,武功造诣亦是不凡,在江湖上声名颇着;那个年轻僧人则是无生门下大弟子,法名觉慧。
楼明月当先笑道:“这不是衡山派的无生大师么?无生大师,你不在你的衡山宏光寺里吃斋念佛,大老远跑到江西来干什么?”
无生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吃斋念佛为修心,云游四海为修行。老僧久静思动,自然也该到江湖上走动游历一番了。”
卓自潇哈哈笑道:“无生大师,我等在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眼里乃是无恶不作的邪教妖人。你适才说我仁心仁怀,这岂不是口是心非,自欺欺人了么?”
无生却道:“善恶原本只在一念之间!只要卓施主心存善念,放下屠刀,未始不可立地成佛!”
卓自潇笑道:“大师,我们这些人都成了佛,你们岂不是忒也寂寞了?此番大师必是到江湖上大发慈悲,行侠仗义来了!可惜卓某今日让你失望了,要不然他日江湖上必定会传言大师力战三阳教教主,拯救一村百姓的佳话了!”
无生微笑道:“卓施主说笑了!卓施主能息兵止杀正是老僧所愿!只是老僧久未下衡山,竟不知三阳教如今已是卓施主掌教了,不知贵教傲施主可还安好?”
卓自潇道:“这生老病死,更迭轮换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大师你是得道高僧,看到就该猜到,还有什么好问的?”
无生微微一怔,说道:“卓施主说得是,是老僧迂腐了!”顿了一下又叹道:“傲施主醉心于武学,想来定是穷攻臻道,以致物极必反,受其所害了!上次老僧见他任脉阴气太盛,而督脉又阳气大炙,如此阴阳二气相冲,势必会反噬自身。老僧当时便好言劝诫过他,想来他是并未将老僧之言放在心上,如今果不其然了!”说罢合十念佛,一脸悲泯之色。
卓自潇听得心惊,事关白莲宝卷修炼之事不由得他不关心,当下便想问清楚,但又不便启齿,只说道:“我神教傲教主性情凶戾,视人命如鱼肉,如今他死了只怕正遂大师所愿,大师该当欢喜才是!”
无生却摇摇头,叹道:“傲施主性虽偏激,并非是残忍好杀,穷凶极恶之人,他不过是身陷执念之中不能自拔罢了。”
卓自潇道:“看来傲教主必是受过大师点化了,要不然此前又怎么会号令我等收敛行迹,不得与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中人起纷争?江湖上正邪两道安宁了这么多年,原来竟然是无生大师的功劳!”
无生道:“傲施主神聪才高何须老僧点化?老僧不过是提醒了他一下罢了。”
卓自潇道:“无生大师过谦了!我三阳神教源出白莲教,信奉无生老母,说起来也与佛道两教的宗旨无异,也是为了整顿这混沌的世道。只是我等身陷尘世功利,早就舍本逐末,忘记初心了。既然我神教前任教主尚且受过无生大师的点化,那么卓某今日也想听听无生大师讲经说法,看看卓某是否也与佛有缘。”
无生神色一凛,忙道:“傲施主有此觉悟,老僧理当效劳!”
卓自潇道:“好!大师,咱们这边请!”
无生道:“卓施主稍待。”向陈兰心单掌当胸一礼,说道:“长江盟陈女施主在此,老僧失礼了!”
陈兰心忙欠身还礼,说道:“无生大师多礼了,陈兰心万万不敢当!”
无生道:“不知陈女施主缘何在此?若是有老僧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陈女施主但请直说!”
卓自潇听了哈哈笑道:“大师,你是以为卓某将她虏来的么?其实不然,是她自己前来同卓某一道寻那蓝常武来着。大师,你这番可误会卓某人了。”
无生道:“是老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兰心道:“无生大师好意,陈兰心拜谢!”说罢盈盈一福。
无生遥手相扶,说道:“陈女施主无需多礼!你与蓝常武的事,老僧也有所耳闻,这真是孽缘啊!唉!”
陈兰心道:“是陈兰心执迷不悟,让无生大师失望了!”
无生叹道:“五年前,老僧在鄱阳湖见到你时,你还是一个活泼烂漫的无忧少女,如今却成一个多愁善感的少妇了。这真是物是人非,岁月弄人,更想不到令尊陈施主也离奇撒手人寰了。”
陈兰心心中一痛,埋头伤感起来。
楼明月道:“无生大师,咱们教主可一直等着你呢!你好意思一直跟别人唠唠叼叨说个没完没了么?”
无生道:“是老僧失礼了!陈女施主,不如你也一道来吧!”
卓自潇却道:“大师,卓某只想听你讲禅,就不用请外人来分心打岔了吧?”
无生无奈,只得随卓自潇走到西面不远处的断崖之前。此时微风轻拂,两人居高临下俯视远山大地都不禁胸襟一空。
无生便道:“卓施主且看,这茫茫乾坤,芸芸众生,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万物滋生,各尽其妙!卓施主若肯静下心来细细体会,你会觉得哪怕是风吹草动,雨滴石应也会使人身心愉悦,烦恼全无!你也会感受到即便是一只小小的蝼蚁也有它自己存在的意义!”
卓自潇呵呵一笑,道:“卓某原以为无生大师会给卓某打禅机,背佛经呢!”
无生微笑道:“卓施主乃是当世高人,老僧跟你讲善恶有报,因果轮回岂不是贻笑方家了么?”
卓自潇道:“那却不然!卓某正有一事困惑,还望无生大师能为卓某释惑!”
无生道:“卓施主请讲!”
卓自潇道:“卓某对‘滥杀无辜’四字颇有疑惑。卓某以为既是无辜之人那便不该枉死,既然死了那也并非是什么无辜之人了!你们佛家不常说因果轮回吗?想来也是这些人都是上辈子欠了债,这辈子合该死在卓某手上。如若不然,卓某别的人不杀却偏偏要杀他?无生大师,卓某之言可还在理?”
无生变色道:“卓施主此言大谬!冤冤相报何时了?徜若人人都如卓施主这般行事,那岂不天下大乱了么!一个人的生与一个人的死于世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骤然妄杀一人便是犯下了无边罪孽!卓施主,你执掌三阳教,手握生杀大权更应该心存善念,得饶人处且饶人!阿弥陀佛!”说罢闭目合十,又是一脸悲泯之色。
卓自潇原本是抛砖引玉,另有所图,并不在意无生大师之言,呵呵一声干笑,说道:“无生大师说得是,卓某受教了,日后必当尽力如大师所言!”
无生念佛道:“卓施主若果真能如此,那江湖上从此以后便少了许多腥风血雨之斗了!卓施主功德无量,善哉!善哉!”
卓自潇道:“大师言之过早!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大师也知道我三阳教与混元教之争,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冷凌锋野心极大,徜若他打败我三阳神教一统了江湖左道,那势必就要称霸整个江湖,届时便是无生大师和少林、武当、丐帮等名门大派与他们之间的争斗了!”
无生叹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混元教这些年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已是犯了不少罪孽了。”
卓自潇道:“卓某岂会坐以待毙?冷凌锋想要一统江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有卓某一日,卓某自是会拦他们一日,只是……”
无生忙道:“卓施主,只是什么?”
卓自潇道:“卓某执掌三阳教自然也是继承了本教的传教神功。卓某如今也隐隐有些如同大师适才说傲教主练功所致的迹象了,怕是日后也会同傲教主一般练功走火入魔,暴毙身亡!届时我三阳神教也势必会树倒猴散,最后为混元教所趁。”
无生当即细细打量了卓自潇一番,说道:“卓施主神气间并不显衰败之象,想来是修炼不久,尚未成患。”
卓自潇道:“正是!大师佛功高深,既知其因,不知可有妙法化解?”
无生道:“卓施主太高看老僧了,贵教的宝卷神功,老僧并不曾见过,如何能想出化解之法?即便是卓施主交给老僧看,老僧也是断然不敢窥视贵教密功。不过,据老僧所猜测贵教这宝卷神功心法当属至阴至柔一路,与男子的元阳之气相冲,似乎更适合女子修炼。当然这只是老僧的猜想,仅供卓施主参考。”
卓自潇沉吟了一番才道:“无生大师说得也有些道理,不过原白莲教教主齐柳阳便将此神功练成过。二十年前他傲视天下,无人能与之匹敌,大师也是知道的。”
无生道:“正是。这其中的缘由到底不是老僧一个外人能窥测得透的。卓教主若没找出根由所在,还请谨慎修炼。”
卓自潇大感失望,叹道:“今日多谢大师了!”忽又想起一事来,于是又道:“无生大师,难得你下一趟衡山,卓某便给你找件事干。”
无生一愣,问道:“卓施主所指何事?”
卓自潇道:“我此番本为寻叛徒蓝常武而来,这其中缘由便也难与大师细说了。我在来的路上听闻到,海沙帮乌东海召集江南左道上所有与慕容八侠有仇怨的人来清风谷集会,商议怎么对付他们……”
无生念佛道:“原来如此!”
卓自潇道:“大师已知道此事?”
无生道:“老僧并不知此事。只是衡阳地面上忽然冒出几个流寇一路行凶作恶,老僧便是追寻他们而来,想不到居然是因为这事。卓施主,那后来情况如何了?”
卓自潇当下将清风谷的情况大略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无生大师慈悲为怀,想来必会前去相助那慕容八侠吧?”
无生道:“正是!此等扶正祛邪之事,老僧责无旁贷!”
卓自潇笑道:“无生大师果然是慈悲为怀,侠字当头!卓某佩服!”
无生道:“卓施主何必见笑?我辈出家人上承皇恩,下受民惠,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也自当要尽出家人的本分!”
卓自潇原本有嘲讽之意,听了这话也不禁肃然起敬,当下说道:“大师见谅,卓某失言了。”
二人正欲折返回去,却见洪砚冰等人竟一齐赶了过来。
楼明月一脸欣喜之色,急急上前道:“教主,大喜啊!长齐帮大公子方晋奇来了,他给咱们带来一个好消息!”
卓自潇一惊,忙问道:“什么好消息?”
人群中一个年轻男子挤上前来,向卓自潇拜道:“长齐帮方晋奇见过卓教主!”
卓自潇道:“恩。不知方公子给本座带来什么好消息来了?”
方晋奇道:“蓝常武他在鄱阳湖现身过了,此刻必定是来寻卓教主夺人了。”
卓自潇一听这话大喜过望,哈哈笑道:“果然是好消息!”向陈兰心道:“陈姑娘,此番本座真要好好感谢你了。”
陈兰心道:“他若来了我必会劝他归还贵教之物,但也请卓教主信守承诺,不然我……”
楼明月笑道:“陈大美人,不然你就和我们拼命么?”
卓自潇道:“只要能拿回本座想要的东西,本座绝不食言!”向无生道:“无生大师,卓某有要事在身,恕不能相陪了。”
无生道:“无妨!”转头向陈兰心瞧了过去,微一沉吟,欲言又止。
陈兰心便道:“多谢无生大师关怀!陈兰心命数如此,怕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无生长叹一声才道:“陈女施主,珍重!”说罢招呼弟子觉慧飘然而去。
卓自潇又向方晋奇问道:“那长江盟的人呢?他们也都跟来了吗?”
方晋奇道:“我是一个人来的,并不知道陈总盟主他们有没有过来。”
楼明月笑道:“方大公子,你肯定是偷偷跑来给咱们报信来着!你当然不会让蓝常武把你的未婚妻子抢走了!呵呵!”
陈兰心急道:“我不是他的未婚妻子,你不要乱说!”
楼明月道:“陈大美人,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你还想抵赖?”
方晋奇道:“正是!兰心,这次我不会再让蓝常武得逞了!”
陈兰心厉声道:“你住口!你我之间不过是长辈们随口一说,又没有问名下定,我怎么就成你未婚妻子了?我陈兰心不是那不知廉耻的女人,倘或定了名分,断不会做那伤风败德的荡妇蒙羞家门!”
陈兰心说得声色俱厉,方晋奇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埋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卓自潇道:“好了!现在不是理论这事的时候。陈姑娘,待此事之后,不管你和他们二人中哪一位结为百年之好,我三阳神教都必会登门道贺!”
楼明月笑道:“好妹子,姐姐到时候必定给你送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