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科集团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苏念身份问题被再次翻出、新加坡服务器被黑事件、林美兰宣称获得35股东支持……一桩桩一件件，像密集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周四上午，距离周五的技术发布会只剩不到三十小时。
苏念一早便来到公司，她昨晚在苏家老宅的书房里翻找了整整三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当年在英国留学期间的所有材料——成绩单原件、银行流水明细、学校关于那次小组作业抄袭事件的完整调查文件和最终的澄清说明。
她将这些材料扫描成电子版，准备了一份详细的说明文档。做这些的时候，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那些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断章取义，将她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挫折无限放大，试图用一盆污水将她彻底泼脏。
上午九点，苏念将整理好的材料发给了《财经周刊》的记者王明，并附上了一封措辞严谨但不失锋利的邮件：
“王记者，附件中是您所提及事件的完整材料原件扫描件及说明。我希望您在报道前能够基于事实进行全面核查，而非采纳片面、断章取义的信息。作为一名专业记者，您应该明白，毁掉一个人的声誉只需要一则不实报道，而重建信任却需要漫长的时间。我尊重媒体的监督权，但也保留对任何不实报道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邮件发送出去后，苏念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回周五发布会的筹备上。
张辰和他的团队已经连续工作了四十个小时，所有人都眼睛里布满血丝，但没有人抱怨。苏念走进技术部时，看到张辰正站在白板前，向团队成员讲解模拟攻击演示的流程。
“……所以在这个环节，我们需要实时展示防火墙的拦截日志，同时在大屏幕上可视化攻击流量的来源和路径。”张辰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思路异常清晰，“小赵，你负责攻击模拟；小王，你负责防御响应展示；小李，你负责数据可视化……”
苏念没有打扰他们，安静地站在门口听着。直到张辰布置完任务，她才轻轻敲了敲门。
“苏总监！”张辰看到她，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您来得正好，模拟演示的流程基本敲定了，您要看看吗？”
“辛苦了。”苏念走进会议室，看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流程图，“成功率有多少？”
“如果我们选择难度最低的模拟攻击方案，成功率在95以上。”张辰如实回答，“但如果要展示我们的真实水平，我建议选择中等难度的方案，这样更有说服力，但成功率会降到80左右。”
苏念沉思片刻：“选中等难度。我们要展示的是真实能力，不是表演。”
“明白。”张辰点头，“但这样一来，就需要更充分的准备和应急预案。我已经让团队准备了三个不同级别的应急预案，确保即使演示过程中出现意外，也能迅速切换方案，不影响整体效果。”
“很好。”苏念赞许地看着他，“张总监，这次发布会关系到公司的未来，也关系到‘灵境’项目的生死。拜托你了。”
张辰正色道：“苏总监放心，我和团队一定全力以赴。这不仅是为了公司，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花了三年心血在‘灵境’上，不能让它毁在这些人手里。”
离开技术部，苏念又去了市场部和公关部。发布会现场的布置方案已经确定——不是传统的酒店宴会厅，而是租用了北京展览馆的一个中型展厅，采用沉浸式vr环境布置，让所有参会者一进场就能感受到创科的技术氛围。
“媒体邀请已经全部发出，确认出席的有一百二十三家，包括主流财经媒体、科技媒体和部分国际媒体。”公关总监汇报道，“另外，我们还邀请了五十位行业专家、投资人和合作伙伴。”
苏念看着名单，忽然问：“股东呢？特别是有投票权的股东，邀请了多少？”
“按照陆总的指示，所有持股超过05的股东都发出了邀请，共计八十七位。”公关总监说，“但目前确认出席的只有四十二位，其他人还在观望。”
四十二位，不到一半。这个数字让苏念的心沉了沉。
“继续跟进。”尤其是那几家持股比例超过3的机构投资者，务必争取他们到场。如果他们不能亲自来，至少派代表来。”
“明白。”
中午十二点，苏念终于有时间在办公室稍作休息。她刚打开外卖盒，手机就响了——是陆时衍。
“你在公司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在。你呢？”
“我刚从华信资本出来。”陆时衍说，“和他们谈了三个小时，结果……不太理想。”
华信资本是创科的第二大机构股东，持有68的股份。他们的态度至关重要。
“他们怎么说？”
“他们的投资总监很直接——他们关心的是投资回报率。”陆时衍叹了口气，“林美兰承诺的分拆上市方案，短期内确实能让他们的投资获得高额回报。而我们提出的长期增长规划，虽然前景可观，但存在不确定性。”
苏念理解这种顾虑。对于投资机构来说，资金是有时间成本的，快速退出和高回报往往是首选。
“你给他们看财务模型了吗？”她问。
“看了，但他们认为模型过于乐观。”陆时衍说，“特别是‘灵境’新加坡版本的上线时间一推再推，又遭遇黑客攻击，让他们对项目的执行能力产生了怀疑。”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因为攻击事件导致项目延期，因为延期导致投资者信心下降，因为信心下降导致股东支持率降低……
“还有其他股东的情况呢？”苏念问。
“有喜有忧。”陆时衍说，“清源基金明确表示支持我们，他们看重的是公司的技术创新能力。但另外两家机构——天鹰投资和长风资本，态度暧昧，说需要再考虑。”
“我知道。”陆时衍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但时间太紧了。明天就是发布会，下周就是股东大会……”
“所以明天的发布会必须成功。”苏念坚定地说，“不仅仅要展示技术，更要展示信心、展示未来、展示一个值得投资的创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苏念，”陆时衍忽然说，“谢谢你。”
“又谢我什么？”
“谢谢你在这个时候，依然选择站在我这边。”陆时衍轻声说，“我知道很多人都在劝你退出，包括你的家人。但你留下来了。”
苏念握着手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我说过，我们是一起的。”
挂断电话后，苏念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饭，然后继续工作。下午两点，她需要和活动公司确认发布会的最后细节；三点，要和演讲嘉宾做最后沟通；四点，要和技术团队做最后一次彩排……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沙漏里的沙子，抓不住，留不下。
下午三点，就在苏念准备前往会议室时，李晓晴再次带来了坏消息。
“苏总监，刚刚得到的消息。”李晓晴的表情异常严肃，“林女士那边，又放出了一段录音。”
“什么录音？”
“是……是您和陆总在新加坡时的对话。”李晓晴将手机递过来，“不知道是谁录的，但内容是您和陆总在讨论如何应对董事会质询，其中有一些……比较敏感的词句。”
苏念接过手机，点开录音。声音确实是她和陆时衍的，地点应该是新加坡酒店的会议室。录音里，陆时衍说：“董事会那边，如果王董和陈董坚持反对，我们可以考虑暂时妥协……”而她的回应是：“妥协不是办法，我们需要更强硬的手段……”
录音经过剪辑，断章取义，将一次正常的战略讨论，塑造成了他们密谋对抗董事会的证据。
“这段录音已经被匿名发给了几家媒体，包括《财经周刊》。”李晓晴说，“王明记者刚才打电话来，说要就这段录音采访您。”
苏念感到一阵眩晕。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商业竞争的底线，完全是人身攻击和人格抹黑。
“公关部准备怎么应对？”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已经在起草声明，强调录音经过恶意剪辑，侵犯隐私，并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李晓晴说，“但问题在于，即使我们证明录音被剪辑，这种‘阴谋论’的印象已经种下了。在特别股东大会前夕，这种印象很致命。”
苏念明白。股东们不会深究录音是否被剪辑，他们只会听到“对抗董事会”、“强硬手段”这样的词汇，然后产生疑虑——这样的管理层，是否真的把股东利益放在首位？
“陆总知道了吗？”她问。
“知道了。”李晓晴点头，“他正在赶回公司的路上。他说，等他回来再商议对策。”
苏念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十分。距离发布会还有二十三小时五十分钟。
每一分钟，都像一个倒计时的炸弹。
下午三点半，陆时衍匆匆回到公司。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一进办公室就将外套扔在沙发上。
“查到了。”他第一句话就说，“录音是从新加坡酒店的会议室泄露出去的。酒店方面承认，那天会议室里确实有录音设备，但属于酒店的标准配置，用于记录会议纪要。他们也不知道录音为什么会流出去。”
“有内鬼。”苏念冷静地说，“那天参加会议的，除了我们俩，还有李晓晴、张辰，以及新加坡团队的三个核心成员。”
“我已经让安保部调查所有人的通讯记录和近期行为。”陆时衍说，“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应对舆论。这段录音的传播速度很快，已经在一些财经论坛和社交媒体上引发了讨论。”
“我们有两种选择。”苏念分析，“第一，彻底否认，强调录音系伪造；第二，部分承认，但给出合理解释，将对话还原到当时的语境中。”
“你倾向于哪种？”
“第二种。”苏念说，“彻底否认风险太大，如果对方拿出更多证据，我们会陷入被动。不如坦诚说明，那天我们确实在讨论如何应对董事会的质疑，但目的是为了维护公司利益，而不是对抗董事会本身。”
陆时衍沉思片刻：“但这样一来，就等于承认了我们和董事会之间存在分歧。”
“分歧一直存在，这不是秘密。”苏念说，“关键在于如何解释这种分歧的性质。我们可以将其描述为‘关于公司发展方向的正常讨论’，而不是‘权力斗争’。”
她走到白板前，快速写下几个要点：“我们需要一个完整的叙事：第一，承认录音的真实性，但指出其被恶意剪辑；第二，还原对话的完整语境，强调我们的一切讨论都是为了公司利益；第三，借机阐述我们的管理理念——开放、透明、以股东利益为核心；第四，将话题引回周五的发布会，邀请所有人亲眼见证创科的未来。”
陆时衍看着白板上的要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很擅长危机公关。”
“我只是将心比心。”苏念说，“如果我是股东，我想听到的不是完美的辩解，而是坦诚的解释和明确的承诺。”
“好，就按你说的办。”陆时衍拍板，“下午五点，我们召开一个简短的媒体通气会，回应录音事件。你和我一起出席。”
“我？”苏念一愣，“这种场合，你一个人出面可能更好……”
“不。”陆时衍打断她，“我们要一起面对。让所有人看到，管理团队是团结的，是经得起考验的。”
下午五点的媒体通气会，安排在创科大厦一层的新闻发布厅。虽然通知仓促，但到场的记者依然挤满了大厅——所有人都嗅到了这场风暴的戏剧性转折。
陆时衍和苏念并肩走上讲台。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像一场无声的爆炸。
“各位媒体朋友，感谢大家前来。”陆时衍的开场白直接切入主题，“关于今天下午流传的那段录音，我和苏总监在此做出正式回应。”
台下一片寂静，只有相机快门的咔嚓声。
“首先，我们确认录音中的声音确实属于我们。”陆时衍的坦诚让台下响起一阵骚动，“但这段录音经过了恶意剪辑，断章取义，完全扭曲了当时对话的真实语境。”
他示意工作人员播放准备好的视频：“这是当天会议室的完整监控录像，虽然没有声音，但可以看到会议的全过程。参加会议的不仅有我和苏总监，还有公司的其他几位核心成员。这是一次正常的工作会议，讨论的是如何应对当时出现的舆论危机，维护公司利益。”
大屏幕上播放着无声的监控画面，可以看到会议室里几个人正在认真讨论，桌上摊满了文件。
“其次，”陆时衍继续说，“我们承认，管理层和董事会之间确实存在一些不同意见。但这是任何一家健康企业都会有的正常现象——关于公司发展方向、关于投资策略、关于风险控制……有不同的声音是好事，它能够帮助我们更全面地思考问题。”
他的语气诚恳而有力：“但我要强调的是，所有的讨论和决策，都以一个原则为核心——那就是股东利益的最大化。我和我的团队，每一天都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
轮到苏念发言时，她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我是苏念。关于这段录音，我只想说两件事。”
“第一，我为自己在新加坡会议上的言论负责。那些话是在特定语境下说的，目的是找到应对危机的最佳方案。如果因为我的表达方式让任何人产生了误解，我表示歉意。”
“第二，我想借此机会，向所有关心创科的人发出邀请——明天下午两点，在北京展览馆，创科将举办一场前所未有的技术发布会。届时，你们将看到真实的创科，看到我们的技术实力，看到我们的团队精神，看到我们对未来的承诺。”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坚定：“真相不怕检验，实力无需伪装。明天，我们现场见。”
通气会只持续了二十分钟，但效果显着。当陆时衍和苏念离开讲台时，记者们的提问已经不再充满敌意，而是多了几分探究和好奇。
回到办公室，苏念终于松了口气。但她知道，这只是一场小战役的胜利，真正的决战在明天。
晚上八点，苏念还在和技术团队做最后的彩排。模拟攻击演示已经演练了七遍，每一次都有改进的空间。
“这里，攻击流量的可视化可以更直观一些。”苏念指着大屏幕，“用颜色区分不同类型的攻击，用动态流向图展示拦截过程。”
“明白。”张辰点头，立刻让技术员调整。
这时，苏念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明天发布会不会顺利。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没有落款，但威胁的意味赤裸裸。
苏念面无表情地删除了短信，继续投入工作。
晚上十点，最后一次彩排结束。演示流程已经基本完美，但苏念心里依然有些不安——那种山雨欲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独自回到办公室，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每一盏灯背后都有一个故事，而她的故事，正走到最关键的转折点。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陆时衍。
“还在公司？”他问。
“嗯，刚结束彩排。”
“我在地下停车场，下来吧，我送你回家。”陆时衍说，“你需要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苏念没有拒绝。她确实累了，身心俱疲。
电梯缓缓下降，镜面墙壁映出她疲惫的面容。她理了理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地下停车场里，陆时衍的车停在专用车位。他站在车旁，看到苏念走来，为她打开了车门。
车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电台里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与车外喧嚣的夜生活形成鲜明对比。
“明天……”苏念终于开口，“你觉得我们会成功吗？”
“不知道。”陆时衍坦诚地说，“但我知道，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准备。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命运吧。”
“你相信命运吗？”苏念问。
“以前不信。”陆时衍看了她一眼，“但现在，我开始相信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比如遇见你。”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
“如果没有这场危机，我们可能还是普通的上下级，你继续隐藏身份，我继续我的偏见。”陆时衍继续说，“是这场危机，让我们真正认识了彼此。”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陆时衍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苏念：“无论明天结果如何，无论股东大会结果如何，我都想告诉你——认识你，是我这段时间最大的收获。”
苏念的鼻子有些发酸。她转过头，看向窗外闪烁的霓虹灯。
“陆时衍，”她轻声说，“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好好谈一谈。”
“好。”陆时衍的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我等你。”
车子再次启动，驶向苏念的公寓。这个夜晚，注定有许多人无眠。
而明天，将是一场决定命运的展示。
创科集团的未来，两个人的感情，无数人的生计……都悬在那场发布会上。
成王败寇，在此一举。
但无论结果如何，苏念知道，她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轻易被打倒的小女孩了。
她是苏念，是能够与陆时衍并肩作战的伙伴，是敢于在职场掀起天花板的战士。
明天，她将向全世界证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