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林是编辑部的资深老编辑,一辈子跟传统连环画打交道,最看重“传统规矩”和“符合范式”,对新花样总带着几分警剔。
几位年轻编辑也凑过来,看着画稿连连点头:“费老师说得对,这修改后的分镜跟电影似的,节奏刚好,在杂志上连载肯定能吸引读者。”
费声福笑着摆摆手,话锋一转,从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画稿,正是《 》上册的一百幅作品,封面用钢笔写着“《 》连环画上册(改编自《桐柏英雄》)”。
“各位,今天除了带回来《戴手铐的旅客》的修改稿,还有个新东西给大伙儿瞧瞧——小陈改编的《 》,你们看看怎么样。”
他把画稿往桌上一摊,随手掀开,最上面一页就是兄妹分离的场景:黑白线条勾勒的回忆里,妹妹拽着哥哥的衣角,眼里噙着泪,手里攥着半块窝头;哥哥背着行囊,回头望的眼神里满是不舍,背景是灰蒙蒙的乡村土路,和早几年老版本的《桐柏英雄》连环画里“斗志昂扬”的画风截然不同。
李墨林的眉头瞬间皱紧,拿起画稿翻了几页,脸色越来越沉:“老费,你这是闹哪样?1975年人民出版社都出过《桐柏英雄》了,有思想高度,故事讲得也好,现在又改编这么一版,多此一举!”
他指着画稿里人物的表情,“你看看这些人物刻画,思想也太没高度了,根本不符合宣传的需要?还有这内容,光盯着兄妹情、儿女情长,真正需要强调的东西都弱化了,这不伦不类的,真是乱弹琴?”
旁边另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编辑也附和道:“老李说得对,费编辑,这改编太冒险了。咱们连环画是给群众看的,得起到宣传教育作用,你这版《 》,光讲情啊爱的,怕是不符合要求,审查那边也不好过。”
“就是啊,”另一位老编辑补充道,“1975年的版本多好,人物鲜明,冲突激烈,一看就是符合要求的好作品。这版倒好,又是回忆又是现实,花样不少,却没了原来作品的那股子硬气,我看不行。”
费声福早料到会有反对声,他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热茶,语气坚定地反驳:“各位老师,咱们不能总抱着老观念不放!当年是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时候?1978年了,改革开放的风都吹起来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都在讨论,老百姓的须求也变了!”
他拿起1975年版的《桐柏英雄》连环画,和《 》画稿放在一起对比:“你们看看,1975年的版本,老百姓看了只觉得远。》不一样,他把兄妹分离的疼、重逢的喜都画出来了,你看看现在画稿里这些人物表情,和情节设计,都是老百姓能共情的细节!”
费声福翻到一幅重逢的画稿,优美的构图,简洁的线条,生动地表现出兄妹俩在战场上相遇,眼神里的疑惑、试探到认出后的崩溃,刻画得入木三分:“不是只喊口号,每个人物也不是戴着面具的样板,就象我们每一个人一样都有亲情、友情,也有七情六欲!咱们把这些真实的情感画出来,才能让读者觉得这些人物可亲、可敬,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符号。这才是现在群众需要的作品!”
“可这也不能弱化思想宣传啊!”驳,“这版《 》里,崇高的戏少了,情爱的戏多了,万一被说‘宣扬xz情调’,咱们编辑部担得起责任吗?”
再说,小陈的《戴手铐的旅客》你们也看到了,不也是突出人情味儿吗?也是差不多的叙事风格,现在定稿了以后,在座的各位也都看出来了实际的效果,我相信等真正的发表出版了,读者应该也喜欢。”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各位同志,咱们办《连环画报》,是给老百姓看的,想想前一段时间电影院里放日本电影《追捕》时候的场景,人山人海,彻夜排队,一票难求,这代表着什么?我相信大家应该都能理解。
你们难道能说日本的电影《追捕》也要讲你们说的那些崇高的东西?
当然不会有,但是为什么老百姓喜欢,为什么上面让全国放映?
这种讲人情、讲悬念的片子都火了,说明老百姓就想看点真的、活的、有意思的东西,看一些不一样的。咱们要是还抱着老套路,迟早会被读者抛弃!”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老编辑们面面相觑,显然被费声福的话打动了,却又放不下固有的观念。
就在这时,主编周建明放下手里的红铅笔,缓缓开口了:“老费说得对。”
周建明看向李墨林等人,语气沉稳:“改革开放,思想要解放,咱们的文艺作品也得解放。1975年的版本有1975年的价值,但现在是1978年,群众的审美和须求都变了。》,是创新,是突破,更是对‘文艺为人民服务’的最好诠释。”
他顿了顿,抛出了更关键的理由:“而且,据我所知,燕影厂确实在筹备把《桐柏英雄》改成电影,现在正打算着手改编剧本,据说也是主打人情味儿。
咱们要是能抢在电影上映前推出连环画,既能借电影的东风,又能让《连环画报》火一把,这是双赢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