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之前附和李墨林的年轻编辑们也低下了头,李墨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终究没再说话。
费声福脸上露出了笑意,连忙说道:“主编说得对!我看陈征的画稿里,有些分镜的节奏还能再打磨一下,而且他一个人在北六条胡同创作,条件肯定有限。我想明天就去拜访他,跟他聊聊创作思路,再给他带点咱们编辑部的参考资料,给他最大的支持!”
周建明点点头,赞许地看着费声福:“好!你去!告诉陈征,放开了画,《连环画报》就是他的后盾!只要是老百姓爱看的好故事,我们就敢登、敢推广!”
他又拿起陈征的画稿,翻到主角在胡同里警剔观察的画面,嘴角勾起一抹笑:“说不定,这小子能给连环画界带来一股新风气呢!”
夕阳通过窗户,照在那叠画稿上,钢笔画的线条在光影里仿佛活了过来。
费声福把画稿小心翼翼地收好,心里已经盘算着明天去北六条胡同要带些什么——几本老版的优秀连环画、一沓上好的道林纸,还有编辑部全体的认可与支持。
“另外一定要问问陈征同志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到时候一定要尽最大能力,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知道,这次拜访,不仅是为了一部作品,更是为了连环画在新时代的方向——只有扎根在老百姓的土壤里,艺术之花才能开得更鲜艳、更长久。
…………
北六条胡同9号院,前院东厢房陈征的房门被拍得“咚咚”响时,陈征正在给《戴手铐的旅客》画稿描线。
指尖的英雄100钢笔刚落下一笔利落的重影,门外就传来了母亲王秀兰尖利的嗓门:“陈征!开门!我跟你哥嫂来看你了!”
陈征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眉峰蹙起。昨天刚把上门要换房子的陈远和于明丽撵走,今天就开始叫家长了!
…………,哼,还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这家人,是铁了心要扒着他这棵“残树”吸血。
他拄着枣木拐杖起身,慢悠悠拉开门。门外站着三人:王秀兰裹着件洗得发黄的蓝布薄棉袄,手里挎着个空篮子…………竟然是空的!这是来看人?
大哥陈远缩着脖子,还是眼神躲闪,不敢看他。于明丽显得有些兴奋,门一打开,她的眼光直接就溜进了屋里。有些贪婪的看着屋里的摆设和房间环境,就象在打量自己家一样……
身后还跟着个邻居,张老头她老婆……,不知道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有其他打算?
“你这孩子,腿不好还磨蹭!”王秀兰一进门就四处打量,眼神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嘴角撇了撇,“住得倒挺舒坦,比家里那大杂院强多了,难怪舍不得换。”
陈征没接话,扶着门让他们进来,自己则坐回到桌旁,重新拿起钢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的黑戒指,这已经成了他思考时候的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小征啊,”王秀兰拉着张老头他媳妇坐下,自己也挨着床沿坐了,陈远和于明丽坐在了沙发上,“昨天你哥嫂来,说话可能急了点,没说清楚。有些话呢,可能有误会,别往心里去。你想想,你侄儿小斌都快六岁了,明年要上学,家里那大杂院人多嘴杂,哪有安静地方看书学习?你这屋子好歹是单间,看着差不多有15平方,他们住着挺合适……”
于明丽立刻接话:“就是!你腿不方便,跟爸妈住一块儿多好?妈给你洗衣做饭,照顾你起居,你那30块护理费交给家里,也能贴补家用。咱们一家人,互相帮衬不是?”
“互相帮衬?”陈征抬眼,目光扫过三人,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你这话,是说我帮衬你们,还是你们帮衬我?”
陈远脸一红,讷讷道:“小征,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
“亲兄弟还明算帐呢!更何况,这一家人不能只可着我一只羊的毛薅啊……”
陈征放下钢笔,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旧笔记本……,这是原身从部队带回来的,上面歪歪扭扭记着每年寄钱回家的数目。
他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拍:“妈,大哥,你们看看。我在高原当6年汽车兵,第一年津贴6块,后来加边疆补助、技术补助,差不多算下来平均每月12块,6年总共八九百块……。可我回来时,兜里除了部队发的车票,兜里就没几块钱,这钱去哪了?”
王秀兰眼神闪铄,拿起搭在床头的抹布擦了擦手,看样子是想缓解一下紧张和尴尬:“那不是家里要用钱吗?你哥结婚,彩礼、家具不得花钱?后来小斌出生,奶粉、尿布也是开销。你是家里老二,帮衬着大哥是应该的,都是为了这个家……”
“应该的?”陈征笑了,笑声里带着冷意,“我18岁去xz,零下几十度的天开卡车跑运输,好几次差点掉下山涯,挣的津贴一分不少寄回家。大哥呢?在家守着爸妈,有份安稳工作,结婚生孩子,凭什么都要我出钱?我寄回去700多,够他娶两回媳妇了!”
他指着笔记本上的字迹:“1974年六月,寄120块,说是大哥买自行车;1976年,寄200块,大哥修屋子、盖厢房;1977年,寄150块,小斌生病…………呵呵,,合著我养他们一家三口。
结果,我现在俩腿都残了,你们还不算完,现在,又开始惦记我的房子,还想把我的护理费拿走,是不是觉得我腿瘸了,好欺负?
我跟你们说,这些帐我记得清清楚楚,一笔一笔心里有数,而且汇款的时候凭证也都留着呢!现在我这种情况,如果没说理的地儿,只能去找街道办,找政府,把我的困难给他们说清楚……
还有,你们今天过来的目的,还有说的话我都记着呢,到时候我一五一十都给政府说清楚,看看我这个双腿残废的人,到底有没有人管我,有没有人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