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征站在那儿仰着头,接着看老美工画海报,心里忍不住琢磨,这活自己能干吗?
很快就得出结论,干不了。当然也不是绝对干不了,就是麻烦。即使这样的海报他能画,人家电影院也不会轻易要他这种身体条件。
陈征看完老美工把‘真由美’给画出来,才拄着双拐离开,走到路口,看见西四包子铺前排的队比刚才更长了。
而且,这才没多大会儿,西四路口附近也已经热闹了起来。
等陈征回到北六条胡同,胡同口的早点摊刚支起来,国营铺子的伙计正掀开大蒸笼,白汽“腾”地涌出来,裹着馒头、包子的麦香飘进胡同。
早有人揣着零钱和粮票排队,手里攥着自家的搪瓷缸、铝饭盒,甚至还有端小锅的,都等着打一份热炒肝或豆浆。
打门口过的时候,从掀开的门帘可以看到铺子的墙面上“节约光荣,浪费可耻”的红漆标语,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亮色,和雾汽缠在一起,透着老燕京清晨特有的热乎劲儿。
不过,相比较而言,哪怕是多走一段路,陈征还是愿意早上吃一顿西四包子铺的包子和炒肝。那才是真正地道的燕京城老味道。
这个小铺子差了不少。
燕京城1978年10月下旬,早晨的天有些淡青色,晨光通过国槐疏朗的枝桠,在北六条胡同的青石板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昨夜落下的黄叶,铺在胡同里薄薄一层,踩上去“沙沙”响,带着秋天丝丝的凉意。
胡同里先醒的是生煤炉的动静。不少住户推开半扇朱漆木门,老太太们端着搪瓷盆,往门口的煤炉里添碎煤,火苗“噼啪”窜起来,裹着淡青色的煤烟袅袅升空,在雾里漫开淡淡的烟火气。
老爷子们穿着绒衣,摇头晃脑的在门口活动腿脚,咳嗽声、寒喧声混着煤炉的火苗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时不时还会有自行车铃“丁铃”响过,大多是赶早班的工人,车后座要么驮着鼓鼓的帆布包,要么夹着铝制饭盒,车轮碾过落叶,溅起几片打着转儿。
也有挎着竹篮的妇女匆匆走过,篮子里放着粮本和布票,要去胡同口的国营粮店排队买早市的细粮。
孩子们还没出门,偶尔能听见胡同深处传来几声哭闹,接着是母亲哄劝的京腔,混着远处早点铺隐约的叫卖声。
陈征充满热情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心里还忍不住想,“这才是沉浸式感受70年代燕京城胡同生活,这会儿,要是那个年代短剧的狗屁导演再瞎逼逼,说从他手里做出来的布景道具没有70年代的味道,肯定毫不客气的啐他一脸唾沫……。”
对陈征来说,一闭眼一睁眼,从2025年莫明其妙的来到了1978年的燕京城,一切都挺好。
除了……,哎,除了这两条没有知觉的腿!
不过,还好吧。他在2025年,作为短剧剧组投资人兼道具师,为了挣点钱,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儿,30多岁头发就秃了。倒是现在这种生活节奏,哪怕瘸了两条腿,也觉得很享受!
等到陈征回到自己住的大杂院门口,院里已经很热闹了。
说话声、脚步声、自行车铃、孩子的吵闹声,满是鲜活的生活气息。
这是一个真正的大杂院,四进的院子,住了17户。有原住户,有公租户,也有住在倒座房旁边搭的油毡棚里,最近半年才进燕京城的外来务工人员。
陈征在这儿属于一个“新人”,民政部门给他在这院里分了一间房。就在前院的东厢房北间,不到15个平方,住他一个人,宽敞明亮。
他才刚搬过来没几天,院里的人还都没认全呢!
陈征刚要进院门,跟一个打从里边出来的姑娘正走对面。
姑娘看见陈征,脸上露出惊喜,而陈征不自觉的已经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又来了?”
“陈征,我仔细的考虑了,还是想接着跟你处对象。你现在受伤腿残疾了,我也不嫌弃,以后会好好照顾你,跟你好好过日子……”
这姑娘说话的时候,手紧紧的攥着自己身上的挎包带子,昂首挺胸……,一副热血奉献的模样,看她的架势,这会儿配上《珊瑚颂》的bg倒是挺应景。
陈征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早就“呵呵”了。这演技,这个平平无奇的姑娘跟那些短剧剧组里的不入流女演员相比都差多了,还想蒙他?
这姑娘叫李兰芝,传说中的前女友。几天前,她经过一段时间“激烈的思想斗争”以后,无奈又痛苦的向陈征……,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现在陈征的原身,通知了两人分手的决定。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她就改了主意,巴巴的找上门来要复合。这已经连着找过来好几天了。
可是,她不知道,现在站在她面前的陈征已经换人了。那个在西边高原上当了6年汽车兵,因为一等伤残退伍回到燕京城的原身,被告知分手的当天晚上,喝了两斤散装的白酒,就给了同样在2025年,在剧组杀青宴上一醉方休的剧组资深道具师兼投资人陈征可乘之机。
结果,现在两人合二为一了!
真是想不开呀!怎么就不能准确把握什么叫身残志坚的意义呢?还有,像眼前这种档次的女人,晚分不如早分,或者说压根就不该跟她谈对象,为了跟她分手值当一醉方休吗?
估计,也是在高原上呆的时间长了,审美严重出现偏差,母猪看着也赛貂蝉。
“很抱歉,李兰芝同志,今后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是你,我是我,咱们顶多就是认识。请注意男女有别,保持适当的理智距离。”
陈征的双拐捣在地上,“笃笃”直响,走的还很快,李兰芝都没反应过来,只闻见一阵肉香味儿,陈征已经从她身边过去,径直过了二道垂花门,进了前院。
“哎,陈征,你别走啊……”这姑娘锲而不舍又追了过去。
陈征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站在门口没一点儿让李兰芝进屋的意思。
而此时此刻的李兰芝,俩眼紧盯着陈征手上拎着的保温桶和那透着肉香的油纸包,直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