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
刘表离开已有十多天时间,蔡瑁彻底放下心来。某天夜晚让人将蒯越请来,选择开门见山。
“蒯兄,目前襄阳军政大事,尽在你我两人之手。”
“孟德大军今年必然南下,府君又恰好离开,该是个表态的时候了。”
蒯越脸色不变,内心则依旧有点尤豫。
在他看来并非不能投靠曹操,而是刘表离开时所言,让他心有顾忌。
这件事太玄乎了,多年不离襄阳的刘表忽然离开,干纲独断如此,似乎回到当年他单人入州,意气风发的年纪。
上回刘琦从新野回返,调兵去江夏,刘备成为最后赢家。
这次刘表也是从新野回返,十多日后就发生此事,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蒯越的思绪回到三日前的夜晚,当天中午兄长蒯良自觉精神恢复,知晓这是大限将至前的回光返照。
兄长临终断断续续的嘱托三件事。
一,若是刘表不死,最好静观其变,让蔡家去挑头。
二,当年王莽篡汉天下大乱,没有人能想到最初骑牛上阵的刘秀,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并重拾汉家江山。
刘备已得江夏,又得刘表器重,恰逢乱世和宗亲两条属性,虽然曹操势大依旧要谨慎。
三,投曹可以,但必须曹操兵临城下,到时候作出无奈投曹的表现。
蔡瑁和曹操是发小,他可以不要脸不要皮的主动蹭上去,蒯家还是要多考虑一层。
蒯越沉思片刻:“既然德圭如此坦陈,我代表家族表个态。”
“只要曹操大军犯境,府君到时候依旧不在,那咱们就先立刘琮然后投降。”
蒯越没有把话说太满,第一是曹操大军南下,第二是刘表不在,但凡有一条不支持,那我的话就并不作数。
不曾想蔡瑁丝毫不在意并心中大喜,只要蒯家从了,黄家庞家这些,还怕你们不随大流?
“如此甚好,那便一言为定。”
回到院内蒯越思索再三,唤来侄子蒯祺。
“你收拾收拾,带着家小前往江夏,去投奔你舅子诸葛亮。”
蒯祺不解:“叔父这是为何?”
蒯越摆手:“莫要多问去便是,以孔明的心思和能力,看到你带妻小前往,心中便能明白。”
“你便留在彼处,愿意出仕就在左将军手下谋个差事,若是不愿便做个富家翁。”
建安十三年。
三月,春。
邺城。
曹操将一封手书丢入火炉,看着纸张在火焰中逐渐化为灰烬,这才抬起头看着周围的心腹几人。
“各自说说看法吧。”
回到邺城已有数月时光,曹操的心情依旧不是很好。偶尔会恍惚之间,见到那个狂放不羁,腰揣酒葫芦的洒脱背影。
奉孝连四十岁都没到,便殁于征途,让人痛心。
相比起郭嘉,张绣在柳城战途中的病故,就明显有点微不足道。
手书是蔡瑁让仆从送来的,表达的内核意思有三个。
一是问曹操打算何时南下,二是他和蒯家有献上荆州的想法,三是刘表当前不在襄阳,具体何时回归未知。
若是能尽快安排大军南下,即便没有水军也无妨,江陵有荆州水师,他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能成功献州。
荀彧留在许昌尚书台,处理中原政务的同时,还需要给曹操看住天子刘协。
此地剩馀三人,正是程昱、贾诩、荀攸。
郭嘉的遗书让曹操别在乎逃去辽东二袁的同时,也建议他尽早南下谋取荆扬。
程昱先开口:“明公和蔡瑁自幼相识,此人又有意献州,倒是适逢其会。”
“只是刘表健在的情况下,他一家之言究竟可不可靠,校事府那边,可有襄阳详细情报传来?”
“至于蒯家,见风使舵之辈,待到大军压境之时不足为虑。”
荀攸则是表示:“明公恕我直言,在刘表健在之日便如此,蔡瑁此人有点显得蛇鼠两端,未来平定南方后,这等人不可大用。”
曹操摆手:“公达之言我自是知晓,只是目前我军水军不行,还须借助此人之力。”
“先取荆州水军,再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到时候当能无往不利。”
贾诩表示两位说的,就是他的想法,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贾诩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张绣死在去柳城的途中,出发之前还很健康,没到目的地就忽然死了。
三十多岁的年纪,实在是疑点重重。
就算真是意外所致,身后的待遇也并不怎么样。
仅仅只谥侯并让长子承爵,再无其他的恩赏。
贾诩内心叹口气,少将军勿怪。
老夫在官渡之时建议你投曹,实在是当世没有更好的选择,亦是为保全己身。
曹操沉吟半晌:“玄武池内,水军训练也有月馀,毕竟不似江河湖泊,实际进度有限。”
“襄阳那边,斥候传来的情况和蔡瑁所言一般无二,刘表确实南下离开,已有三月音频全无。”
“蔡瑁认为此事可能和在江夏的刘备有关系,但即便是引蛇出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传我军令调拨兵马,先行返回许昌。”
“我意废除三公,恢复丞相制度并自任。”
三人皆拱手,曹操继续说道:“除了蔡蒯两家外,其馀的庞,黄,费等家族,亦可让人去沟通。”
“可以承诺他们,保证能有比当前更好的待遇。”
荀攸开口:“明公还有一事,去年江夏黄祖和周瑜开战,江东军大获全胜,黄祖兵败身死。”
“江夏目前被刘备所占据,新野樊城的百姓也被迁走不少,既然未来要南下,是否要让夏侯都督从淮河往南再试探试探?”
曹操想了想,在主要精力放到北边的时候,让身为河南尹的夏侯敦,守着淮河沿线。
这样的配置是为防一手孙权会北上,没想到他们的眼光只盯着荆州,完全没有渡过长江的想法。
是时候为南下扫清点障碍了。
“传信元让,让他先扫清庐江九江境内的匪患,似乎还有当年袁术的遗部在那边滞留。”
“该杀的杀,该俘虏的俘虏,待到我大军南下,先取荆州,再谋扬州。”
贾诩回到家中,只见夫人从别院走出,便知晓她又去祭祀张绣。
“夫人,逝者已矣,天时无常人各有命,他的长子已承爵,曹操也算仁至义尽。”
贾诩之妻当即不满:“昔日张济不说对咱们家恩重如山,但也不曾有过半分亏待。”
“后来他亡于战阵,将侄子托付给你,张绣平日里喊你叔父叫我叔母,实际视你为生父一般,这些年里近乎言听计从,礼节也不曾缺失半分。”
“你在官渡前夕让他投曹,他明知和曹操有杀子杀将之仇都去往许昌。”
“你看这才多少年呢,三十多岁年纪,如何就能忽然病死在路上?”
贾诩沉默无语,当年宛城的那个夜晚,杀了曹昂,典韦,曹安民三人。
曹安民无伤大雅,但另外两人在曹操心里的分量不言而喻。
贾诩其实很清楚,丧子之痛很难切身体会,况且还是最看中的长子。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难以咽下心里这口气。
对此他的盘算是天下未定,张绣出生西凉,又有骑兵的天赋,刚好能填补曹军中的空白。
曹操既是枭雄,自然先要人尽其用,等到未来大局奠定的时候,张绣能以军功换个功成身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此仓促的死在河北,确实是有点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