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贵吓得一个激灵,回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黄平安:“黄平安,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啧!罗经理,没发现您这人这么胆儿小呢!”
“你这冷不丁的,不对啊,你不是跟郑师傅去粮店了吗?货呢?黄豆呢?”
“嗐!几百斤黄豆,我难道一个人扛过来?当然是已经卸在后院儿了!”
“那我得安排田出纳做好出入库的流水单。”
“我已经交代过了,田会计和田出纳都在后院忙着核算登记。”
“嘿!我可是公方经理,黄平安,你……”
“平起平坐!”
黄平安冷静的吐出来四个字,罗德贵的脸色顿时戛然,指着黄平安的食指晃了几晃,原本要说的话却只能硬生生咽了回去。
牛不贵站在杂货铺内,看着两人这副模样,算盘眼滴溜溜一转,嘀咕道:
“平起平坐,啥意思?罗德贵还哑火了,难道是说……公方经理和私方经理是平起平坐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安排罗德贵来杂货铺当公方经理也不是不行!”
如是想着,牛不贵从杂货铺走了出来,朝豆腐坊门口的黄平安和罗德贵走了过来,挂着一副笑脸。
“嘿嘿!黄经理,您忙完啦?”
黄平安狐疑地看着满脸笑意的牛不贵,又看看一旁同样狐疑的罗德贵,一双星目流转,嘴角噙了笑意。
“呦!牛老板,喊我这是怎么着了?”
“嘿嘿!黄经理,您看,您有没有赁下我这铺面的意愿?您这豆腐坊的生意,好啊!您不是新上了南豆腐吗?要不您赁下我这铺子,专卖南豆腐,怎么样?”
黄平安看着颇有些讨好的牛不贵,都不用细想,他就能猜到牛不贵眼下什么意思,也能大概猜到刚才的情况。
“怎么着?牛老板对街道给的私股估价不满?”
“黄经理您说什么呢,我可没有对街道不满!”牛不贵被叫破心思,却连忙否认,还小心地提防着罗德贵。
“那我也没有要赁下的意愿,我们豆腐坊的南豆腐现在产量不多,市场还没打开,没必要赁你的铺子增加开支!”
罗德贵听黄平安说完,竖了竖大拇指:“黄经理,没看出来啊!你还知道给咱豆腐坊节省开支?”
“那是,我也是豆腐坊的领导不是?”
黄平安轻笑,扭头就朝豆腐坊铺面内,背对着两人后,嘴角翘起一抹弧度。
暗道:牛记豆腐坊的铺子,是可以用,但不是现在,等纳入了街道统一管理,自然有能免费用的时候,我何必现在赁你的铺子?笑话!
牛不贵和罗德贵可不知道黄平安怎么想的,牛不贵脸色耷拉了下来,知道自己的算盘又敲错了。
但牛不贵眼珠子转动着,虽然知道黄平安不会赁下他的铺面,但他的另一个目的却算是达到了。
“罗经理,黄经理啥意思?他也是领导?意思是豆腐坊您两位是平起平坐的?”
“知道还问,废话多!”
罗德贵瞪了牛不贵一眼,骼膊一甩,也转身回了豆腐坊。
牛不贵看着罗德贵背影,眼睛眯了眯,手中小算盘轻抖,也笑了,暗道一声:果然!
“小同志啊,就是年轻气盛!原来公私双方经理的地位一样,那我着什么急?”
“我现在怎么着也算第三个表态愿意添加公私合营的吧?虽然我没添加,但我表态了啊!”
“那我还担心什么,罗德贵当他的公方经理就当呗,反正他来了也做不了我的主!”
“我非拖一拖!我就不信街道不给我增加股本金!五百也太低了!”
如此打定主意,牛不贵悠哉悠哉地回了杂货铺,拨弄着小算盘,哼起了小调儿。
“悔不该,辕门来发笑,悔不该与贼把香烧,关公犯罪,刘备保,豪杰犯罪,怎能够饶……”
天色擦黑,牛不贵悠哉悠哉地瞥了一眼对面已经关门的豆腐坊和猪肉铺,不屑一笑。
“年轻人呐,还是坐不住,成不了事儿!你俩这么积极,合营后的待遇还不是跟我一样,没什么多馀的东西。”
“也就黄平安还能登个报,等真登了报再说吧!也就是见了区领导一面儿,没有实在东西,有啥啊!”
“小年轻啊!沉不住气!”
牛不贵看着豆腐坊和猪肉铺,念念叨叨的,关了铺面门,然后哼着小曲儿去了他家后面院子。
“孩儿他妈,孩儿他妈?”
“哎呦喂!喊啥喊,老七老八好不容易刚睡着,可没折腾死我!”
随着这道故意压低的声音,就见一个富态十足的妇女从正房内走了出来,身子很健硕,比牛不贵可胖多了,一看就是能生的主儿。
她就是牛不贵的媳妇儿牛杨氏,大背头,看起来就是个强势的婆娘。
“啧!孩儿他妈,我这不是不知道吗?晚饭做了没有?”
“不是,孩儿他爸,我问你,公私合营你到底加没添加?我听刘记媳妇儿说,你是第三个添加公私合营的?”
“添加啥呀,给咱铺面的私股估价股本金只有五百块,五百啊,太低了!”
“那咱杂货铺就是不添加了呗?”
“先等等!”
“等?”牛杨氏眉头一瞪,“我可听说咱东单菜市场马上要国营了,你没去对面小黄那儿问问吗?”
“什么?咱东单菜市场要国营?这地方可就是个市集,都是小摊小贩,怎么国营?”
“那我不知道,但我听那帮老娘们儿说,是要对咱东单菜市场的摊贩进行统一规划、统一管理,说是什么格子什么的。”
牛杨氏说着,一边在院内水龙头旁接水,然后一拍手,说道:“对!说是要搭棚子,还要分菜格子、肉格子什么的,统一划分局域!”
“哎呦喂!这话有准头儿不?”牛不贵心脏立刻跟着提了起来。
“那我不知道,反正是我们一帮妇女坐在一块儿闲聊,这不是就扯到了这个话题,不知道她们都是打哪儿听来的!”
“不行!不行!我得去找高主任去。”
“这会儿找高主任干什么?人都下班儿了,有啥事儿明儿再说吧!不差这一晚上的,你去了人能单独给你工作?”
牛不贵的脚步停住,一双算盘眼底带着沉思,一时间心乱如麻,原本的悠然自得已经不见。
“你还听说啥了?”
“也没说啥,不过,听说今儿下午街道那边很忙,咱东单菜市场好多铺子都要添加公私合营,听她们说,至少有一半,已经同意。”
“哎呦喂!惨喽!惨喽!我这次算盘怕是敲错喽!我还想着拖一拖时间,增加一下筹码,也能让街道给我提高一下股本金。”
牛不贵拍着大腿,手中的小算盘被他晃荡的哐铛响:“没想到这帮子人,这么鸡贼!”
“哼!我就说你不是做生意那块儿料儿!天天提溜着一个小算盘,有屁用!”
“别说这种丧气话了,明儿一大早我就得去街道表态去!
牛不贵话落,牛杨氏还没说什么,却听屋内先后传来两声孩童的哭喊。
牛杨氏立刻瞪了牛不贵一眼:“你说你,你说话就说话,拨弄什么算盘珠子,把儿子吵醒了吧!晚饭你做吧!完蛋玩意儿!”
牛不贵也不回怼,看得出来的,他对他媳妇儿是害怕的,典型的气管炎。
“完喽完喽,打算盘这么多年,今儿怕是被崩眼珠子喽!明儿可得赶早去街道找谢组长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