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叶商社，营业部第三课。
课长办公室。
房间内的空气象是凝固了一般，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袅袅升起的青烟都带着几分压抑。
山本雄一坐在办公桌后，那张平日里还算和煦的脸此刻阴云密布，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指节因为用力敲击桌面而微微发白。
对面的安井贵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攥着拳头，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和憋屈。
“课长，这第七课简直是疯了！”
安井贵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嘶吼，“他们演都懒得演了！野原广志那个家伙，入职才多久？半个月不到，业绩直接冲到了九百多万日元！还差二三十万就破千万了！这他妈是人能做到的成绩吗？”
说到“九百多万”这个数字时，安井贵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作为从营业部王牌第一课走出来的精英，拼尽全力厮杀到现在，业绩也才堪堪两百四十七万日元。
原本他还信心满满，计划着月底冲一把六百万，稳稳占据业绩榜前列，为后续的晋升铺路。
可野原广志的横空出世，直接把他的所有计划都砸得粉碎。
九百多万的业绩，足足比他高出了七百多万，这种断档式的领先，就象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山本雄一冷哼一声，语气冰冷：“疯？或许他们是真的疯了。”
他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更快了，“难道他们就不怕上面派下来的检查团队？这种离谱的业绩，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真要查起来，平野秀平第一个跑不了！”
平野秀平分管第五、第六、第七三个营业课，野原广志正是第七课的人。
在山本雄一看来，野原广志能有这样的业绩，必然是平野秀平在背后搞了鬼，大概率是把其他课的优质资源、关键业绩偷偷塞给了野原广志，才硬生生堆出了这么一个离谱的数字。
这想都不用想。
猜都不用猜。
要知道，半个月近千万级别的业绩，就算是之前双叶商社业绩最为火热的年代，那五六年前的时候，都是绝顶级别的成绩了。
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日本的经济明显发生了点小小的挫折。
双叶商社的销售业绩也在缓慢下滑。
就这种时间点。
野原广志直接来了半个月千万级别的业绩。
能对的了！？
“没错，松下课长，我觉得他们真的是有点过于狂妄和嚣张了。”安井贵闻言，脸上的怒色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的迟疑。
他皱着眉，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关键线索，试探着说道：“课长，您说……会不会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的意思？”
山本雄一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上面能有什么意思？平野秀平想领导组建第八课的风声传了很久，但一直没有实锤，难道还能为了他特意搞这么一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井贵连忙解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的意思是，上面是不是打算钦定平野秀平组建第八课，然后特意安排他手下的人造出一个销冠业绩？有了这个实打实的‘销冠’头衔，后续让这个人担任第八课的干部，不就顺理成章了吗？到时候第八课的组建也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听完安井贵的话，山本雄一整个人都愣住了，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之前只想着平野秀平私下调拨资源作弊，却从来没想过这背后可能牵扯到“上面”的意志。
如果事情真象安井贵说的这样，那可就不是简单的“业绩作弊”了，而是牵扯到高层布局的大事。
到时候别说他一个小小的第三课课长，就算是营业部的部长，恐怕也插不上手。
想到这里，山本雄一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拿起桌上的香烟，点燃后猛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刺激也没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这个可能。”
山本雄一缓缓吐出烟圈，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平野秀平最近在高层那边很活跃，第八课的组建方案据说已经递上去好几次了。如果真要推第八课，确实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业绩标杆……”
“恩，没错。”
就在两人低声密谋，脸色凝重之际，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平淡却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传了进来：“我觉得安井贵说得有道理，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山本雄一和安井贵都是一惊。
“谁让你进来的……”
山本雄一刚要发作，怒斥对方不经允许就闯入办公室，可抬头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到了嘴边的呵斥瞬间咽了回去，脸色也变得躬敬起来。
“东野副部长！”
山本雄一连忙站起身，对着来人深深鞠了一躬。
安井贵更是跟着慌忙起身鞠躬，语气躬敬到了极点：“东野副部长！”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双叶商社营业部的第二副部长东野大树，也是分管他们第三课的直接上级。
在营业部里，东野大树手握实权，作风强硬，是所有人都不敢怠慢的存在。
“恩。”
东野大树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两人的躬敬。
他径直走到办公室里的沙发旁坐下，目光扫过两人紧绷的脸庞，淡淡开口：“都坐下吧。”
“是！”
两人齐声应道，直到东野大树坐下后，才小心翼翼地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坐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东野大树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你们刚才聊的，是第七课野原广志的业绩吧？”
“是……是的，副部长。”山本雄一连忙回应，“我们正疑惑这件事，野原广志的业绩实在是太离谱了，简直不合常理。”
“离谱？何止是离谱。”东野大树轻轻摇了摇头，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说实话，就连我都看不懂了。”
这话一出，山本雄一和安井贵都是一脸诧异。
东野大树身居副部长之位，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连他都看不懂，难道这里面还有更深的隐秘？
“副部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安井贵忍不住问道，“难道这里面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山本雄一也连忙附和：“是啊，副部长，您经验丰富，还请您指点一二。我们实在想不通，野原广志怎么可能在半个月内做到近千万的业绩。”
东野大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慢悠悠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显得更加深沉。
“你们想不通，我也想不通。”
东野大树缓缓开口，“为了搞清楚这件事，我特意暗中调查了平野秀平分管的第五、第六、第七三个营业课最近的业绩数据。”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两人急切的脸庞，才眯起眼睛继续说道：“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这三个课的业绩和之前相比，没有任何起伏波折，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水平，和野原广志那离谱的业绩完全脱节！”
“纳尼？！”
山本雄一和安井贵同时惊呼出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安井贵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声音都变调了：“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副部长，您是不是调查错了？如果野原广志的业绩是靠平野秀平调拨其他课的资源堆起来的，那第五课或者第六课的业绩肯定会出现明显的下滑，怎么可能保持平稳？”
他的话也说出了山本雄一的心声。
山本雄一也连忙说道：“是啊，东野副部长，这不合常理！近千万的业绩，可不是小数目，要是从其他课调资源，必然会留下痕迹，怎么可能一点波动都没有？”
两人之所以一直强撑着，就是因为坚信野原广志的业绩是作弊得来的。
只要抓住这一点，等到上面检查的时候，就能一举推翻野原广志的业绩，甚至还能拖平野秀平下水。
可现在东野大树带来的消息，直接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如果第五、第六课的业绩没有波动，那野原广志的近千万业绩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真的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两人立刻否定了。
开玩笑，半个月近千万业绩，就算是营业部的传奇人物，也不可能做到这么夸张的程度！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达到的水平！
“这……”安井贵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想到自己两百四十七万的业绩，想到自己月底冲六百万的目标，再想到野原广志那近千万的业绩，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如果野原广志的业绩不是作弊来的，那他和对方的差距，岂不是天差地别？
东野大树看着两人震惊的模样，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我刚开始得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也和你们一样，不敢相信。但我反复确认了三次，数据没有任何问题，第五、第六、第七课的业绩确实是平稳的。”
他吸了一口烟，语气沉重地说道：“如果野原广志的业绩是平野秀平作弊堆起来的，那必然会留下痕迹；可如果是他自己做到的，这又完全超出了常理。现在这件事，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闷，只有东野大树抽烟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淅。
过了好一会儿，东野大树才抬起头，目光落在安井贵身上，开口问道：“安井贵，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在第七课安插了一个卧底？叫北口是吧？他有没有给你传递什么有用的消息？”
提到北口，安井贵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连眼里都充满了憋屈和愤怒，让他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道：“别提那个废物了！副部长，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找他当卧底！”
“我好吃好喝地招待他，还给他塞了不少好处，结果那家伙就是个腹黑的低能胖子！除了天天跟我抱怨第七课的工作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传回来！”
安井贵越说越气，语气中充满了不甘：“我问他野原广志的业绩是怎么来的，他要么说不知道，要么就支支吾吾地打马虎眼。现在想来，那家伙恐怕早就被第七课的人收买了，或者就是个纯粹的废物，根本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废物！”
山本雄一也忍不住咒骂了一句，“关键时刻掉链子，养着这种人有什么用！”
东野大树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结果也很不满意。
他掐灭手中的香烟，站起身，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看着山本雄一和安井贵，语气严肃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给我加大力度，多派人手打探情报。重点盯紧两个人，一个是野原广志，另一个是第七课的课长松下健！”
“野原广志的业绩肯定有问题，就算不是平野秀平在背后操作，也必然有其他隐情。松下健作为第七课的课长，不可能对野原广志的情况一无所知。”
“是！我们明白！”山本雄一和安井贵连忙站起身，齐声应道。
这可是东野副部长亲自下的命令。
必须回复坚决。
况且，不管怎么样，可以说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搞清楚野原广志业绩背后的真相！
“很好。”
看到两人郑重的模样，东野大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句：“记住，不要打草惊蛇，暗中调查就好。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明白！”
东野大树不再多言，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随着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沉闷的气氛再次笼罩了房间。
山本雄一和安井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坚定和一丝凝重。
野原广志，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他们心中最大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