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充满悲哀地说道：“我鼎盛时期曾下山游历过。有位儒生说过，‘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天下少有不爱子之父母’，现在看来，父母并非天生就爱孩子的。”
山神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悔恨。
李祥开口，“前辈人心善变啊，有千千万万为孩子甘愿牺牲的父母，自然也有千千万万逼孩子牺牲的父母；”
“有为了孩子的幸福奉献自己一辈子的父母，也有为了彩礼逼死儿女的父母。性善性恶，从来都不是轻易就能辨明的。”
“是啊，是啊。”山神又斟了一杯无色的酒，仰头饮下，“哪怕是刚刚祭拜我可怜孩子的那一家三口，虽说家境贫寒，也比徐家那黑心大户要强得多。”
日头已经有些西下，两人一神喝着不算上乘的酒，吃了些干粮。山神的形体愈发淡薄，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消散。
王破沉默了半晌，终于第一次开口发问：“前辈，您刚才说您女儿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那么世上真的有轮回吗？”
山神此刻已有几分微醺，他摆了摆手说道：“我不过是个山野小神，哪里敢妄谈轮回这种关乎天地大道的大事。”
不过，或许是知道自己即将消散，他也没有再隐瞒，接着说道：“自秦汉以降，‘黄泉’便已隐没不见。到底有没有轮回，有没有地府，我也说不清楚。”
“难道真的没有地府吗？”王破喃喃自语，“山神、城隍，这些神职本就该和阴曹地府有着莫大的关联，连你们都寻不到地府的踪迹……那这个世界……”
山神顿了顿，继续说道：“世间或许没有轮回，但魂魄确是真实存在的。天魂归天，地魂归地，人魂则归于缥缈之处。也许五十年后，我的孩子会重新化形为人或妖，只是到了那时，她未必还是现在的她了。”
王破又追问道：“前辈，我的祖师曾说，这世上应当是有大神灵存在的，可我们却从未见过天庭的踪迹。您知道天庭吗？”
他又补充道：“都说阴曹地府和天庭并存，可照这么看，这个世界似乎应该存在天庭和地府。”
“连地府都无处可寻，天庭又从何谈起呢？”山神答道，“世上确实有一些天生神灵，要么是城隍、土地之类不入流的小神，要么是藏身于某些秘境之中，还有一些是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存在。
但你所说的凌霄宝殿、话本里的大闹天宫，都是不存在的。若是真有严密的神道网络和天庭，又怎会坐视世间妖魔横行、乾坤颠倒、文明复灭呢？”
“不对，不对，前辈！”
王破急忙反驳，“不管是玄门正教，还是我们旁门外道，典籍里都记载着地府和天庭的存在。而且那些远古遗留的存在，也留下了蛛丝马迹，足以证明秦汉之前的远古时代，本就是神魔乱舞的世界，应该能见长生。”
“那或许是真的存在过吧。”山神轻声道，“毕竟连我这种天生地养的存在都能出现，远古天庭的传说，也未必是空穴来风。世间有不少秘境和远古废墟，若是你们有机缘，不妨去探寻一番，说不定能发现那些远古天地的秘密。”
说到这里，山神的身影已经几乎模糊得看不清了。
王破还想再问，却被李祥拉住了。
“前辈，您当真没有办法长存于世吗？”李祥问道，“我曾听闻，西方的神灵，只要还有一位信徒存在，就能勉强维持自身。”
山神解释道：“或许西方神灵确实如此，但……”
山神只是笑了笑，说道：“我经活了太久了。再说，东方的神道，和西方的神灵，本就不是一回事。”
“其实以我现在的状态，未必不能苟延残喘下去，但必须要有大量功德，再加气运扰动才行。否则……”
他苦笑一声：“可这三百年来，世间又有几人，能积攒功德还有能力转移功德呢？更何况，你们又怎能说服那些手握功德的修士，将功德赠予我呢？”
山神说着，身形陡然拔高，似乎想要冲天而起。
在山神将死的这一刻。
李祥却突然笑了起来：“天无绝人之路！前辈先别急着消散！”
他说着，又掏出几根香，郑重地摆在山神面前的石台之上，同时心中默念呼唤：“道图，能否将我所有的功德，赠予前辈？”
道图：“功德已剥离。”
随着一道柔和的金光落下，山神原本几乎要消散的形体，竟奇迹般地稳固了下来。
王破见此情景，也立刻上前，点燃一炷香，祭拜山神。
山神彻底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料到，在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能拥有如此纯粹的功德。
这一点功德虽然不算多，却足以让他吊住最后一口气。日后若是能恢复香火，得到后人祭拜，他便能再活许多年。
死里逃生的山神，郑重地向李祥躬身一拜，说道：“小友先是帮我女儿了结了执念，如今又助我保全残躯，此等大恩，我几乎无以为报。我虽世间野神，不受太多香火束缚，但欠你天大的人情，定要偿还。”
他顿了顿，又道：“可惜我现在马上就要陷入沉睡休眠的状态，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帮到小友什么了。”
“前辈这一睡，要睡多少年？”李祥好奇地问道。
“这个不好说。”山神沉吟道，“短则两三年，长则十几年。”
“还好，还好。”李祥松了口气。
见山神即将陷入沉睡，李祥和王破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当即起身告辞。山神却突然叫住了他们。
“小友，我如今身无长物，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回报你们。不过当年小女儿化人之时，我曾为她准备了一份嫁妆。唉，现在这份嫁妆，就赠予你吧。”
山神说道，“你们回去的时候，从徐家村旁的小河边经过，那件宝贝就在那里。”
他最后郑重说道：“此恩，我将来必有所报，小友我们将来再会”
话音落下，山神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李祥和王破看了看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便连忙动身，赶回了徐家村。
这一晚，他们在徐朝楠家凑合一宿。第二天临别之际，李祥特意叮嘱道：“村后山里有一处破旧的山神庙，若是你们得空，不妨去祭拜祭拜。”
徐朝楠一家早已将李祥和王破视作恩公，自然无不应允，几乎要对天发誓，定会好生照看那座山神庙。
两人离开徐家村，走到山神所说的那条小河边时，李祥忽然瞥见河水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微光。
他让王破在下游守着，自己则脱掉外衣纵身跳入水中，很快便从河底捞起一样东西——那是一只杯子，看着象是秦汉时期的文物，通体是青锈色的青铜质地。
李祥将注意力集中在这只青铜杯上，脑海中立刻传来一道信息：
流光爵
品阶：三阶（五阶跌落）
状态：神韵缺失
效果：每逢初一、十五月圆之夜，可吸纳月华化为美酒。
饮用此酒，可疗伤健体、祛除疾病，还能缓慢提升体质；
修道之人饮用，更可增长自身法力。
李祥倒吸一口冷气，这青铜杯的模样和功用，怎么看都那么像地煞七十二变里李长安的那只月光杯呢？效果逆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