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宪家的小院内烟雾缭绕，胡编辑显得有些焦灼，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蒂扔了一地。
李祥和杨宪并排坐着，李祥将一沓厚厚的手稿“啪”地拍在桌子上，眼神紧盯着对面西装革履的胡编辑，那架势活象犯罪交接赃物。
“咱们开门见山吧。”李祥率先开口，“上次杨宪得到的稿费不过千字 1元，虽说你们是小杂志社，但这次应该尝到甜头了吧？销量大涨怎么也得有点表示。”
胡编辑把烟屁股摁灭在脚下的土里，苦着脸道：“两位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毕竟是小门小户，千字 1元给一个初学者，真不算欺负人了。当然，后面你们的稿子让我们受益颇丰，稿费我们可以再涨点——千字 1块 5怎么样？”
“1块 5？”李祥冷笑一声，抽出一张写满字的稿纸扔了过去，“你看看这章，值不值千字 3块？”
胡编辑拿起稿子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只见稿纸上写着：帛卷尽处题着“凌波微步”四字，其后绘的是无数足印，注明“归妹”“无妄”等字样，尽是《易经》中的方位。段誉前几日还正全心全意钻研《易经》，一见到这些名称，登时精神大振，便似遇到故交良友一般。只见足印密密麻麻，不知有几千百个，自一个足印至另一个足印均有绿线贯串，在线绘有箭头。最后写着一行字道：“步法神妙，保身避敌，待积内力，再取敌命。”
“妙啊！妙啊！”胡编辑越看越激动，忍不住拍着大腿赞叹，“把《易经》跟传统武功结合起来，这对武侠小说来说，真是奇思妙想！”
李祥和杨宪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的冷笑。
胡编辑这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是来谈判的，不是来读小说的。
他连忙收住情绪，苦笑道：“好吧好吧，两位是我们杂志的台柱子，我们杂志能不能起死回生全靠你们了。
千字 2块，这已经是顶格了，真不能再加了。等我们销量再上去，一定再酌情给你们涨，怎么样？”
“可以。”李祥点头，“而且以后的稿费长期维持这个价位不变。”
胡编是老江湖了下意识问：“那么条件呢！”
李祥：“以后你们杂志大卖，必须给我们 10的分成。”
李祥胸有成竹，语气笃定：“我知道你们的情况，原来就是个快倒闭的小杂志社，全靠这一期稿子意外热卖，才起死回生。对你们来说，这个条件应该能接受。”
胡编辑沉默了片刻，象是在飞速盘算，随后咬牙道：“可以！的分成，但你们必须跟我们签订三年的长约。下期杂志我们给你们开一个专版，专门刊登你们的文章，每个月至少交稿 2万字。”
每个月 2万字，一年就是 24万字，杨宪多费心写写，问题不大。
“成交！”李祥答应。千字 2块大洋的稿费已经让他们相当满意，基本相当于后世的千字千元，更何况还有后续的分成和三年长约，完全符合预期。
《小说周刊》是半月刊，每个月发行两期，每次大概需要投稿 5000字，算下来每个月将近有 20块大洋的稿费收入，一年就是 240块。块，李祥自己在家啥都不干都有 160块的纯利润。
160块大洋，对李祥来说可是笔巨款。他风里来雨里去拉黄包车，攒这么多钱得花一两年时间，买一辆全新的黄包车也不过一百块上下。
刚签完三年长约，胡编就回去复命去了，李祥躺在小院的藤椅上喝茶，一边润着喉咙，一边问杨宪：“后续的剧情和稿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杨宪：“差不多了，已经写了五万字的存稿，我这几天多熬夜写写应该没什么问题。”
杨宪是穷怕了，一想到每年能有将近 80块大洋的收入，恨不得连夜赶稿。
有了这笔收入，杨宪在四九城过日子绰绰有馀，虽说发家致富还谈不上，但彻底摆脱贫困是肯定的。
他突然想起一事，说道：“老板，咱们这部小说火得有点异常，连梁实秋那样一贯不怎么看小说的大名人，都写了评论，说小说江湖气十足，立意新颖。”
“梁实秋？”李祥想了想，印象中确实有这么个人，好象也是这一时期的文人，但算不上顶尖，顶多算二三流。
“这人不算出名你看这办就好。对了万一以后要是再有胡适那老狗的评论，直接怼回去，把他骂一顿就行。”
“啊？”杨宪吓了一跳。他虽是旧派教育出来的人，但也知道胡适现在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胡适作为新文化运动的主力之一，可是时代弄潮儿妥妥大佬了。他实在不明白李祥为什么这么讨厌胡适。
“那就是条老狗。”李祥眼神一冷，缓缓说道，“你想，假如咱们国家被侵略了。”
“胡适恰好去别的国家当大使。那个国家有意援助咱们，给点武器弹药、医疗物资之类的，可他为了自己的虚名，死活不接受，美其名曰‘怕麻烦对方’。你说，这是什么行为？”
杨宪愣了愣，没敢接话。
“这就是狗汉奸！甚至比狗汉奸还可恶！”李祥语气坚定，“这可是红白双方、好坏中立各派都一致认定的。”
喝了口茶，李祥话锋突变：“杨宪，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杨宪正弯腰在墙边树下扫落叶，头也不抬地答道：“原本是不信的，不过自从见识过那个小道士之后，我有点相信了。”
“我还以为你是个无神论者呢。”李祥打趣道，“你们这种传统儒家读书人，最爱说的不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吗？”
他站起身，走到院内的槐树下，笑道：“怎么，怕了？”
“我那是想写进小说里，懂不懂？”杨宪急忙辩解，“这根本不是害怕！读书人的事，那能叫怕吗？”
李祥觉得院子里布满了快活的气息，看着他问道：“如果我问你，怎么能快速找到那些闹鬼的地方，接触到这些鬼怪，你有什么思路没有？”
李祥并非无的放矢。实在是他身边能帮着动脑子的人太少，只靠自己一个人身兼数职，思路也打不开，必须找个人出出主意。
杨宪停下扫地的动作，想了想道：“你要是想找素材，不如向报社打听打听？《小说周刊》的投稿里，涉及怪力乱神的事儿也不少，咱们问问胡编辑不就知道了？”
“对啊！”李祥猛地坐起身，看着杨宪感慨道，“怪不得都说读书人的鬼点子多，前清的大人物都爱养些门人幕僚。我这真是当局者迷，还是你靠谱！”
他拍了拍杨宪的肩膀：“行，这事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跟胡编辑联系一下，看看杂志上的投稿里有没有相关线索，再查查报纸上的讣告，分析分析那些死得异常的案例。”
“啊？”杨宪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不是，你这架势，不象是去写小说，倒象是想去抓鬼啊！”
“是啊。”李祥笑了笑，眼神里闪过一丝兴奋，“你得多打听打听，找一些死过人但死者不多的地方。太凶的玩意儿，我去了八成要变成鬼找你索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