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信任民国。”当年他们都说,民国来了,青天就有了;民国来了,天下就太平了。
一位身穿黑色西服、年约五十岁、神情紧张的故人,出现在李祥眼前。
秦教授脸上带着伤,精神萎靡:“我在民国剪掉了辫子,成了家、立了业。我把女儿以民国的方式培养成人,给她自由,送她上学、学习知识,甚至准备让她留洋深造。”
李祥知道秦教授的来意,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秦教授语调悲伤:“自由的风气感染了她,让她有些活泼过头。她经常跟同学一起玩到深夜,一起看新出的戏,很晚才回家。两个月前,刘团长手下的兵盯上了她。”
“她奋力反抗,保住了自己的尊严,可骨头断了三处。她见到我时,哭得泣不成声。我向官府告发,可不管是巡警还是法庭,都不敢得罪刘团长。”
“那两个兵痞至今依然逍遥法外。街坊邻居跟我说,要惩罚他们,唯有找‘祥爷’您。”
此时,秦教授正在“祥爷”李祥的办公室内。百叶窗已经放下,房间里暗沉沉的,墙上映着百叶窗的格子影子。
被称作“狗头军师”的杨宪坐在小桌前,一边阅读文档,一边不时看向手边那张巨大的城市地图,狭长的眼睛里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恶毒诡计。
秦教授略显局促:“祥爷,请您……”
李祥抬手打断他:“秦教授,我们是多年的老相识了,还是叫我祥子吧。”
“这还是你第一次来向我求助。你最后一次请我去你家喝茶,是哪一年的事来着?我已经记不清了……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归是老相识。”
秦教授急忙说:“祥爷,您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只要能满足我的要求。我手里有……”
李祥接话:“你的要求我明白。但刘团长跟东边倭寇的关系不清不楚,就算是冯大统领也会觉得棘手。”
他顿了顿,“秦教授,以我现在的实力,惹不起军阀。”
秦教授脸色愈发灰暗,语气却很坚定:“我要以牙还牙!我愿意用我所有的家产请您”
李祥不禁抬眼看向他。
“你从来没想过,要靠你真正的朋友来保护你。”李祥说,“你觉得,当了民国的教授,就会有警察局保护你,就会有法院为你伸张正义,所以你从没想过需要我这样的人。可你今天终于来了,要我为你伸张正义,却不肯再叫我‘祥子’;而且,你偏偏选在大年三十,来要我对付军阀。”
秦教授低声辩解:“民国待我不错……每个月给我二百块银元的薪资……”
李祥冷笑:“可惜,这薪资很难按时发下来。”
秦教授强调:“我是大学教授。”
“如今是乱世。”李祥说,“教授是稀缺的,却也没那么重要。秦教授,你该尝尝这世道的甜酸苦辣了!不过,要是你是来跟我交朋友,是来跟我做大事的,那我们就能同仇敌忾。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我会倾尽所有让他们付出代价。”
秦教授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慢躬身,轻声说:“我愿意为您效力。”
李祥点头:“好。你会从我这里得到复仇,或是说,得到来自上天的报应。”
秦教授:“祥爷……”
李祥的语气严肃:“叫我祥子。”
李祥顿了顿,补充道:“或许有一天,我会要你为我效劳,当作今天的报答。但比起一个教授能添加我们来说这不算什么。毕竟,知识就是力量,knowledge is power。”
他挥了挥手,算是送客。
秦教授低头道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知识就是力量”,这话真不象是一个曾经的车夫能说出来的。
秦教授忽然觉得,自己和李祥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壁障了。
士别三日,君子豹变。如今的“祥爷”,几乎无法和当年的祥子联系起来,忠厚老实的祥子早已死去,现在的祥子让他看不透深浅,望而生畏。
李祥微微偏过头,似乎洞悉了秦教授的想法。他将目光投向墙角的阴影,又回想起多年前那个漫天飞雪的遥远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