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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4章 雪林中的遗恨之家(1 / 1)

大正二年,北海道,北见之地。

秋末冬初,第一场雪已经落下,稀稀疏疏,却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年轻的民俗学者杉本勘一郎,为了搜集北地民间传说,踏入了这片远离铁路线的苍茫林海。向导是个沉默寡言的阿伊努老人,名叫莫西利。他指着林深处一条几乎被荒草覆没的小径尽头,用生硬的日语说:“先生,那里,不能去。”

勘一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密林掩映间,隐约露出一角朽坏的黑色屋瓦。“那里是?”

“遗恨之家。”莫西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风吹过干枯的树皮,“被土地束缚的灵魂,还在里面。很久以前……一家人都死了,很不好的死法。怨气太重,离不开。”

地缚灵?勘一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学术性的光芒。他本就是为此而来。

不顾莫西利再三劝阻,勘一郎执意前往。穿过湿滑的苔藓和纠缠的灌木,那座孤零零的宅院逐渐显露全貌。那是座典型的北海道开拓时期的旧屋,木料被风雨侵蚀得发黑,屋檐塌陷了一角,窗户纸破烂不堪,像垂死之人空洞的眼窝。院落的围栏东倒西歪,荒草长得比人还高。一股混合着腐烂木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血腥气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他推开虚掩的、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院门,吱呀声在寂静的林间显得异常刺耳。

屋内的景象更为破败。榻榻米完全霉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嗤的声响。家具倾倒,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墙壁上留有深色的、喷溅状的污渍,已经年累月,变得漆黑。

勘一郎举起相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照亮了角落里一个残破的、脏污不堪的日式人偶,它的一只眼睛掉了,空洞洞地望着他。

他打了个寒颤,但很快镇定下来,开始记录、拍照。作为学者,他告诉自己,要客观。

然而,随着天色渐晚,林间光线迅速暗淡,老屋内的氛围变得诡异起来。

起初是若有若无的哭声。极其细微,像游丝一样飘进耳朵,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觉得那哭声里浸透了无尽的悲伤和怨毒,听得人心里发毛。勘一郎停下笔,侧耳倾听,那声音又消失了,只有穿堂风吹过破窗的呜咽。

然后,是视线。

他总觉得,在那些破损的隔扇后,在楼梯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不是活人的目光,而是冰冷的、粘稠的、带着实质恶意的注视。他猛地回头,却只有一片空洞的黑暗。

“心理作用。”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自言自语,试图驱散心头的寒意。

他决定上二楼看看。木制楼梯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朽骨的边缘。

二楼比一楼保存得稍好,但也更加阴森。走廊尽头是一个房间,纸拉门紧闭着,上面似乎映着里面家具的模糊轮廓。勘一郎深吸一口气,伸手想去拉开那扇门。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框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门内猛地传来!仿佛有什么重物狠狠砸在了门板上!

勘一郎吓得连退几步,心脏狂跳。

紧接着,那扇薄薄的纸拉门,从内部,突然凸起了几个清晰的印子!那形状……像是一个拼命想向外爬的人,用头和肩膀疯狂撞击、顶撞留下的痕迹!一下,又一下!

“放我……出去……”

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得如同贴在耳边的声音,夹杂在撞击声中,渗入他的脑海。那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勘一郎头皮发麻,再也顾不得什么学术研究,连滚爬爬地冲下楼梯,只想立刻逃离这栋鬼屋。

然而,当他冲到一楼门口时,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那扇进来时轻易推开的门了。门像是从外面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窗户也一样,看似腐朽,却坚固得异常。

他被困住了。

屋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呵气成霜。那原本细微的哭声陡然放大,变成了好几个声音交织在一起的、凄厉的哀嚎与诅咒!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啼哭……混乱而疯狂,冲击着他的耳膜。

墙壁上那些深色的污渍,开始像刚流淌下来一样,变得湿润、暗红,并且缓缓蔓延。

角落里那个残破的人偶,竟然自己转动了脖子,用那只剩下的、浑浊的玻璃眼珠,死死盯住了勘一郎,嘴角似乎还向上弯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最恐怖的是,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二楼的楼梯口,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模糊的、穿着旧式和服的人影。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垂着头,身体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周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黑色怨气。

它们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开始走下楼梯。没有脚步声,只有木板被无形重量压迫发出的“嘎吱”声。

勘一郎崩溃了,他发出绝望的尖叫,用身体疯狂地撞击着大门。

就在那些冰冷的、充满怨念的气息即将触及他后背的那一刻——

“嘭!”

大门从外面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寒冷的夜风灌了进来。

是莫西利老人!他手里举着一个燃烧着奇特草药的火把,烟雾带着一种清冽的香气。老人脸色凝重,口中念诵着勘一郎听不懂的阿伊努语祷词。

那些逼近的怨灵身影在火光和祷词中扭曲、淡化,发出不甘的嘶吼,最终消散在空气中。屋内的哀嚎声和墙壁上的“血迹”也迅速褪去,恢复了死寂和破旧。

勘一郎瘫软在地,大口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莫西利扶起他,看了一眼屋内,摇了摇头:“我说过的,土地束缚着它们的恨意。它们离不开,也会憎恨任何闯入者。学者的好奇心,有时候会带来灾祸。”

勘一郎被莫西利搀扶着,踉跄地逃离了那座被诅咒的宅院。他回头望去,老屋依旧沉默地矗立在林间阴影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他知道,那里面禁锢着无法超生的痛苦和怨恨。而这片土地,将永远承载着这份沉重的“遗恨”,直到时间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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