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二的清晨,天色未明,崔府厨房已亮起烛火。厨娘张氏正在准备腊八粥,她哼着小曲,将泡发的红枣倒入蒸锅。突然,她的动作僵住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蒸锅上腾起的水汽。
那水汽竟在空中凝结成一张模糊的人脸,嘴唇一张一合,发出细微的呓语。
张氏手中的铜勺一声落地。她的眼球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翻动,直到只剩下浑浊的眼白。嘴角歪斜,流下黏稠的涎水,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咯咯怪响。
黑菩萨黑菩萨要开斋了
她痴痴地笑着,双手缓缓伸向沸腾的蒸锅。滚烫的蒸汽灼烧着她的皮肤,她却浑然不觉,反而将整条手臂都探入锅中。皮肉在沸水中迅速变红、起泡、脱落,露出森森白骨。
其他厨役闻声赶来,见状无不骇然。两个壮实的杂役上前想要拉开她,却被她反手抓住。惊人的力气让两个大汉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在锅中搅动已经露出指骨的手。
快!快去禀报老爷!厨房管事颤声喊道。
等到崔沅带着家丁赶到时,张氏已被强行按在厨房角落的草席上。她的双臂自肘部以下已完全化作白骨,碎肉和皮屑黏在骨架上,滴着黄色的脓水。可她仍在痴笑,断断续续地哼唱着:
黑菩萨开斋白骨做筷人血盛盏
崔沅强忍呕吐的冲动,命人速请郎中。然而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张氏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的身体剧烈抽搐,胸腔如风箱般起伏。突然,她的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数根带着倒刺的黑色藤蔓破体而出。
那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开出朵朵猩红色的小花。花瓣形似人脸,花蕊中不断渗出暗红色的汁液,散发出与墨勒院中如出一辙的腥甜气味。最诡异的是,那些花朵竟在微微颤动,仿佛在呼吸。
妖妖怪啊!一个年轻仆役尖叫着夺门而逃。
崔沅面色铁青,命人将张氏的尸身用浸过黑狗血的麻布包裹,连夜运出城埋葬。
府中流言如野火般蔓延。有人说前夜子时亲眼看见墨勒潜入厨房,与张氏私会;也有人传言张氏生前曾偷窃府中贵重药材,被墨勒撞见后要挟;更有人窃窃私语,说张氏死前曾向人透露,墨勒每晚都会在院中与看不见的东西交谈。
崔沅心中疑窦丛生,命人唤来墨勒。
墨勒静立厅中,烛光在他黝黑的皮肤上投下诡异的阴影。他那双碧绿的眼睛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这次召见。
张氏之死,你可知道些什么?崔沅沉声问道。
那妇人中了蛊,主人。
中蛊?何人所为?
非人所为。墨勒的声音低沉如古井,是这府中百年积怨所化。怨气深重,已生灵智。
崔沅自然不信这番说辞,却也无从反驳。他命人厚葬张氏,并请来洛阳城中有名的张天师在府中做法驱邪。
张天师在院中设下七星镇煞阵,手持桃木剑,口念驱邪咒。法事进行到一半,供桌上的烛火突然全部变成幽绿色。张天师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的一声断裂。
此非寻常邪祟张天师面色惨白,仓皇告退。
是夜子时,打更人老赵提着灯笼路过崔府后巷。他本已喝得半醉,哼着小曲,摇摇晃晃地走着。忽然,他听见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许多人在同时敲击瓦片。
老赵抬头望去,顿时酒醒了大半。
崔府的屋檐上,密密麻麻地蹲满了无头黑影。那些黑影的轮廓似人非人,脖颈处空空如也,肩胛骨的位置却生着诡异的肉膜。它们用指缝间的肉膜有节奏地敲击着青瓦,奏出一支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域丧曲。
而在院心,墨勒赤足立于月光下。他双臂微张,口中念念有词。所有的无头黑影都朝着他的方向跪拜,姿态虔诚如同觐见神明。
老赵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回住处。次日便高烧不退,整日胡言乱语,说什么黑佛降世,百鬼夜行无头鬼敲丧钟之类的疯话。
崔沅得知此事,亲自带着两个心腹家丁前往墨勒所居的别院查探。院中看似一切如常,唯有那棵老槐树下,泥土明显被翻动过,散发出浓郁的腐臭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腐烂。
昨夜可曾听见什么异响?崔沅强作镇定地问道。
墨勒垂首而立,声音平静无波:奴睡得沉,未曾听闻。
崔沅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墨勒赤裸的双足,突然瞳孔一缩——在那黝黑的脚踝处,分明缠绕着几缕鲜红的丝线。细看之下,那丝线的质地与颜色,竟与张氏的头发一般无二。
而此时,墨勒忽然抬起头,碧绿的眼睛直直看向崔沅,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主人可是在找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