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今天我们的拓展阅读涉及一个有趣的话题:大夏王朝,一个将龙从图腾崇拜推向实体信仰的朝代。
历史老师陈清点开ppt,一幅气势恢宏的古代神龙庙壁画铺满屏幕。
“遍布九州的神龙庙宇,浩如烟海的颂龙诗文,乃至正史中言之凿凿的记载”
“那么,根据你们所学和思考,你们认为,大夏时期,真的存在龙这种生物吗?”
课堂瞬间从昏昏欲睡的历史年表切换成了沸腾的讨论场。
“老师,我们要相信科学!”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率先举手,表情严肃得像在宣读论文。
“建国后不许成精,同理可证,古代也不该有龙。这很可能是古代统治阶级塑造的意识形态工具。”
他旁边的男生立刻接话,眉飞色舞:“就是!要真有龙,那不得有神仙妖怪?”
“咱们还学啥数理化,直接修仙筑基,御剑飞行不香吗?”
“我要求不高,给我本入门功法就行!”
后排传来调侃:
“得了吧你,还修仙,小心被抓去当炼丹材料!”
“炼丹材料还是小东西,万魂幡里做兄弟才是大大的可能!”
“安静一下!”
陈老师敲了敲讲台,目光扫视一圈,落在了中间靠窗那对“显眼包”学生上。
这俩姑娘不知又从哪个短视频学来的“花活”,面前各自立着个硬纸板做的“发言牌”。
黄爱梦的牌子上用彩色马克笔写着:【我同桌(箭头指向柳月)超级想答题!】
柳月的牌子则对着黄爱梦,上书:【总有刁民想害朕(箭头回指黄爱梦)!】,配了个傲娇的猫头。
陈老师扶额,忍住笑意,点了名:“黄爱梦,看你这积极推荐同桌的劲儿,不如你先来谈谈看法?”
黄爱梦苦着脸举起另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牌子:【老师,我真的会谢!】
这引得看去的同学一阵低笑。
但她倒也爽快,放下牌子,清了清嗓子。
“老师,我认为不能轻易否定。神异志》明确记载,‘帝奉九鼎,献于神龙,以昭天德’。九鼎是国之重器,夏霄贤皇帝没必要编造一个如此具体且、代价高昂的谎言。”
“这说明,在当时人们的普遍认知和官方记录里,龙是作为一种真实存在、并且可以互动的实体。”
“很好,引用了具体史料。”陈老师点头,目光转向柳月,“柳月同学,你的‘朕’有何高见?”
柳月放下“傲娇猫”牌子,站起来,条理清晰:
“老师,黄爱梦说的只是‘记载’。记载不等于事实。大夏王朝历经小冰河期,天灾频仍,社会动荡。”
“夏霄贤皇帝很可能是在利用‘龙’,进行一场宏大的政治祭祀、舆论构建。”
“所谓献鼎,可能是一场最高规格的祭祀仪式。这么做的目的是凝聚民心,将天灾解释为龙的考验,从而转移矛盾,巩固统治。”
“这更符合古代王权的常见操作逻辑。”
“有意思,两种角度。”陈老师示意柳月坐下,“还有同学有其他看法吗?”
斜前方,陈骁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他没举牌子,而是拿起发言牌,悠然地扇了扇,颇有几分古风少年的派头:
“非也非也。”
“柳月同学忽略了文学证据的力量。大夏文坛巨擘沈惊鸿的《见龙吟》,可是我们必背诗,大家可没忘吧?”
他朗声背道:
“神龙腾霄吞浩气,垂怜众生困百疴。
架雾洒下金霖雨,一沾福泽尽安神。”
“沈惊鸿以严谨写实着称,若非亲眼所见,岂会写下如此笃定的诗句?”
“这至少证明,能腾云驾雾、播撒甘霖治愈疾病的神龙这一形象,在大夏文人和民众心中,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真实的存在。”
说完,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同桌,是个很安静,一直用手指百无聊赖地卷着胸前项链绳子的男生。
“苏景,你们家呃,我是说,你们家族好像对大夏历史挺有研究?你觉得呢?到底有没有龙?”
陈骁差点说漏嘴,他知道苏景出身一个据说能追溯到大夏时期的家族,但具体细节苏景从不细说。
被点名的苏景手指一顿,松开了项链绳子。
他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有种不同于其他少年的沉静气质。
“我倾向于存在。”他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除了正史和诗文,夏霄贤皇帝自己的一首逸诗可以证明。”
他顿了顿,背诵道:
“偕龙同踏碧云游,衣染风尘借彩绸。
灵帝妄语酬微物,归宫偿币慰商流。”
“这首诗很有意思,它描述的是一次与龙同游,其中涉及了借衣服、事后觉得酬谢不够又补钱给商家这种非常生活化、人性化的细节。”
“如果龙是政治虚构,那没必要编造这种琐碎、略显窘迫的轶事。”
“这首诗更像是对真实经历的记录,只不过记录的对象超越了常人理解。”
柳月立刻举手反驳,得到允许后起身:
“苏景同学,这首诗恰好可以用我的观点解释啊!”
“这正说明了龙可能是某个被神化的人,或者是夏霄贤为了塑造与神龙同游的亲近感而编造的故事。其目的还是为了统治!”
“如果是真正的、神话意义上的龙,它需要向凡人借衣服?还需要皇帝替它付钱?这太不符合神话设定了,反而更像是一场编造的梦。”
苏景闻言,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没再争辩,平静地坐下了。
那副“事实如此,多说无益”的态度,反而让柳月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柳月“切”了一声,小声嘀咕:“傲个什么劲!装逼男!”
陈骁却来劲了,对着柳月:
“柳月同学,你这就有点双标了。”
“我们说正史你说政治宣传,说诗文你又说文学想象,连皇帝本人的逸事你都说可能是编造。”
“那我问你,《菊笔记》里记载的任落雨母子遇龙获救,长寿百六十岁,其称为神侍,这又如何解释?”
“任落雨在《大夏史》里是有明确记载的真实人物!”
柳月不甘示弱:
“《菊笔记》只是笔记小说,文学价值高,但史料价值打大折扣。”
“至于《大夏史》记载任落雨,只能证明她是个长寿者,不能直接证明她遇龙。神侍称呼,完全可能是她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而贴合神龙传说造势。”
“很多古代人都爱用这类手段。”
“更关键的是实物证据呢?”
“考古发掘了这么多年,可有一块龙的化石出土?”
“如果没有化石,那么所有的文字记载,都可以被解释为文化现象和意识形态构建。”
陈骁被噎了一下,扇子也不摇了,争辩道:
“那如果是龙这种超越寻常生物的存在,它离开或消失后,身体也随之消散,或者根本就不是我们理解的血肉之躯呢?”
“你不能用现代生物学和考古学的框架去生套一个可能属于神话生物的存在!”
“看,又回到主观臆测了。”柳月摊手,“讨论历史问题,当然要基于可验证的证据和合理的逻辑推论。如果一切都用它可能不一样来解释,那任何神话都可以是真的了。”
陈骁压根不服。
“你这是机械唯物主义!”
“你这是浪漫历史虚无主义!”
眼看辩论的火药味渐浓,两人都有点面红耳赤,其他同学也分为几派小声争论起来。
黄爱梦在一旁拼命给柳月使眼色,又对着陈骁做出冷静的手势。
“叮铃铃——”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打断了这场逐渐白热化的争论。
陈老师拍了拍手,微笑道:
“好了好了,各位同学的观点都很精彩,体现了不同的思维角度。”
“大夏王朝是否真有龙,正如柳月同学所说,目前缺乏决定性的实物证据。”
“但陈骁和苏景同学提到的文献,也确实让这个问题充满了迷人的历史悬疑感。”
“也许,真相就藏在字里行间,等待未来的某一天,被新的发现所揭示。”
“这就是历史的魅力所在。下课!”
同学们意犹未尽地收拾书包,讨论声仍在继续。
陈骁一边把发言牌牌塞进书包,一边对苏景嘀咕:
“柳月这人,怎么就这么认死理呢?”
“那么多古人言之凿凿,她就非得要骨头”
“哎,苏景,你说,这世上过去到底有没有龙啊?”
苏景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整理好书本。
等到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
喧哗逐渐远去,只剩窗外枝叶摩挲的细响和夕阳斜照的光柱中飞舞的微尘。
他独自站在逐渐空旷的教室中央。
食指勾住脖子上的项链绳,缓缓地将一直藏在衣内的坠子拉了出来。
那是一枚被打磨得异常光滑、比硬币大一圈的片状圆形物。
在窗外漫入的昏黄光线里,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黑金色。
它不像金属,也不像玉石,表面流转着一层暗金色光晕,边缘圆润,却隐隐有种无法言喻的坚韧质感。
阳光掠过其表面时,竟似被吸入又缓缓吐出,带着千年沉淀般的温润与神秘。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片冰凉而奇异的鳞片。
这是一块让他们家逢凶化吉、传承至今的宝物,苏景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的弧度。
他望着天空,好似在回应陈骁的问题,又像是在对着无形的存在低语:
“这个世界上啊”
“自然是有龙的。”
“对吧?”
他轻轻握紧了手中的坠子,黑金色的流光在他指缝间一闪而逝。
“锦肆世家,第七十三代,苏景。”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荡下来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又迅速被寂静吸收。
他背起书包,动作不疾不徐。
一缕斜阳正穿过走廊的窗户,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修长。
清朗而平缓的吟诵声,随着他迈出的步子,轻轻响起,落进昏黄的光晕里:
“偕龙同踏碧云游,衣染风尘借彩绸。
灵帝妄语酬微物,归宫偿币慰商流。”
空气里传来轻笑,声音继续延续:
“沧海桑田千年过,校内堂里论神龙。
世人皆说无真龙,我笑尔尔皆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