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监牢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腐臭,那是渗入石缝的陈旧血垢与老鼠尸体生蛆后混合而成的、近乎凝固的气味。
按祖制,即便获罪,皇子也当有一间不错的牢房。
可夏霄云捅破了天,自然是没有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踩在渗水的石板上。
夏霄云背对着牢门,肩胛骨在破烂的衣衫下突兀地耸动,却发出一声低笑:
“父皇终于来了……儿臣还以为,您连最后一面都吝于赐见。”
夏霄贤驻足于栅栏外,看着那被血污浸透的背影,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既知是最后一面,有话便快说。”
“父皇当真冷酷。”夏霄云缓缓转身,脸上竟仍带着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儿臣终究是您最小的儿子。”
夏霄贤不得不佩服这逆子的到了这个境地还笑得出来。
他沉默地注视着这逆子,片刻,竟喟叹一声:“让你死,确实觉得可惜。论谋算,论心性隐忍,你皆属上乘。”
平日里夏霄云不显山不显水的,居然能捅那么大篓子!
这要是丢去做别的事情,岂不美哉?
夏霄贤向前半步,牢内浑浊的灯火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可你终究比不上你大哥。”
话音未落,夏霄云脸上那虚假的笑意骤然崩碎!
“我哪点不如他?!父皇!”
他嘶吼着,踉跄扑向栅栏,枯瘦的双手死死攥住冰冷的铁杆,骨节青白,指甲崩裂。
“你说!你倒是说啊!”
他疯狂摇晃着牢门,锁链哗啦作响。
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几乎要撞出栅栏。
夏霄贤没有任何退步,哪怕他的脸已经和夏霄云靠得很近。
夏霄贤任由那狂乱的气息喷溅到自己脸上,声音却冷硬如铁:
“你大哥心系天下苍生,而你,为达私欲,致人命不顾!”
“竟敢趁天灾鼓动流民、动摇国本!这一点,你便输尽了!”
“民心若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哈哈哈……民心?”夏霄云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他松开手,踉跄后退,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先是低低的笑出声,然后是猖狂大笑:“仁慈、仁慈有什么用?这些民众愚蠢的像棋子,就算我不利用其他人也会利用!”
“仁慈?仁慈才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仁慈算什么东西?!”
夏霄贤看着他疯癫的样子,没有一丝失望,也没有任何情绪,他冷冷的说一句:
“所以,你永远不及你大哥分毫。”
“夏霄贤!”
夏霄云猛然扑回,额头重重撞在铁栏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浑然不觉,双目赤红如血。
“你以为你赢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胡人的暗桩早已遍布中原,是我亲手为他们打开的城门!”
“我埋下的火种,迟早会烧尽这大夏的江山!我得不到的……你们谁也别想得到!”
说罢,就猖狂大笑。
夏霄贤脸色一沉,他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如此……
夏霄云依旧癫狂大笑:
“可惜呀,父皇你怎么就回来了呢?怎么‘窃玉‘就没杀死你?”
“你怎么就那么命好呢?居然有条虫子在国库!”
他想起发起宫变当晚,他可以赢的!
明明就差一步!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虫子,你,你早就死了!”
他尽情宣泄着恶毒的诅咒,却看见父皇嘴角竟浮起一丝奇异的、近乎愉悦的弧度。
夏霄云的笑声戛然而止,心中蓦地涌起强烈的不安。
夏霄贤慢条斯理地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可知,‘窃玉’究竟是谁?”
牢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夏霄云脸上的疯狂渐渐褪去,转为一种僵硬的苍白:
“……你什么意思?”
难道‘窃玉‘是父皇的人?
难道这一切都是父皇的算计,只为引他出动?
想到这,夏霄云有些站不稳,踉跄。
“倘若你当日应允他之事,未曾用假路引、空头银票欺他,”夏霄贤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针,“这天下,或许真有另一种可能。”
夏霄云浑身开始难以抑制地颤抖,他再次抓住栏杆:
“他是谁……到底是谁?!”
夏霄贤摇了摇头,目光里竟有一丝怜悯。
“他便是你口中那只……坏了你好事的虫子。”
夏霄云瞳孔骤然缩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