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女监区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潮湿的霉味,沉甸甸地压在王莉莉(李凌波)的胸口。铁窗外是高墙电网切割出的、一片狭小而灰暗的天空。空气凝滞,时间仿佛被粘稠的胶水拖住,走得缓慢而沉重。
门锁轻响,穿着制式警服的王玲玲(真)端着放风用的水盆和毛巾走了进来。她动作标准,面无表情,宛如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只有那双刻意低垂的眼眸在扫过坐在床边、神情疲惫而警惕的“王莉莉”时,瞳孔深处才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愤怒。她迅速放下水盆,背对着门口可能存在的监控,借着整理毛巾的掩护,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急促地说:“周医生下午巡诊!稳住!还有——我有了!你要保重,我们——等你!”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哽咽。
“我要当爸爸了!!”李凌波心中一阵狂喜。但很快就被身上的女性伪装无情地打压下来“她”现在什么也干不了!
王玲玲(真)离开后,禁闭室里只剩下压抑的寂静。下午,周敏医生如期而至。她神情严肃,公事公办地为“王莉莉”做例行检查。她仔细查看了硅胶覆盖区域的皮肤状况,虽然有些地方因闷热显得微红,但在她专业的护理下,整体状况可控,没有溃烂的危险——这是维持伪装的生命线。
“状况稳定,保持住,”周敏的声音压得极低,一边熟练地涂抹着特制的舒缓隔离霜,一边用身体巧妙地遮挡住监控探头的一部分视野,“但环境太差,减少活动,保持透气。”她动作麻利,语气却带着沉重的忧虑,“徐铁山要求我定期给你注射适量‘安定’。季芷悦更狠,给了我慢性毒药。”
王莉莉的心猛地一紧。
周敏涂抹药膏的手微微一顿,眼神锐利地看着她,带着医者的坚定:“放心,我不会那么做。安定是盐水,毒药是糖粉。但你记住,”她加重了语气,“这负担是持续的,每一次都是极限。坚持住,外面还有人在想办法。” 周敏的存在,是这绝望囚笼里唯一的锚点。
邻市,一个隐蔽的安全屋内,烟雾缭绕。老赵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烟灰簌簌落下,他浑然不觉,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墙上错综复杂的南安县关系图。李依婷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无力感和愤怒在她胸中翻腾。
“劫囚”老赵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刻骨的痛,“这是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也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黄文杰被劫,不仅是关键人证丢失,更意味着对手的疯狂反扑和渗透之深。“磐石”小组撤离前留下的资源和权限有限,他们如同困在蛛网中的飞虫。
“爸哥”李依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我们”
“等!”老赵猛地掐灭烟头,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锐利而固执,“‘磐石’行动组在动!我们也在等!等一个破绽,等一个信号!”他指了指桌上那部静默的卫星电话,“玲玲在用命给我们争取时间!我们绝不能先垮!沉住气,依婷!黑暗越深,黎明越近!”
两天后,肥波黄大卫被允许来探视。他看起来比上次更显颓唐,眼窝深陷,脚步虚浮,像被抽走了脊梁。在狱警“陪同”下,两人隔着冰冷的铁栅栏坐下。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
例行公事的、干巴巴的几句问候后,气氛更加凝滞。肥波眼神躲闪,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终于,到了看守所规定的那段“特殊时间”。监控被关闭(至少表面上如此),狭小的会见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压抑的沉默中,王莉莉拿出了周敏提供的迷幻药(谎称春药)。肥波看着她手中的水杯,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喉结滚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一句交流,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药效很快发作,肥波眼神迷离地躺倒在那张狭窄的备用床上,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嘟囔。王莉莉忍着心中的苦涩,熟练而麻木地进行着那场令人无奈的伪装表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王莉莉终于完成最后一步,疲惫不堪地躺回肥波身边时,迷药的效力似乎开始减弱。肥波粗重的呼吸渐渐变得不均匀,他动了动,似乎在挣扎着要醒过来。
王莉莉侧过身,背对着他,身体僵硬。她不想面对他醒来后可能的某种眼神。
就在这时,肥波的手,带着迷药残留的笨拙和一丝下意识的摸索,轻轻搭在了她的腰侧。这个突如其来的触碰让王莉莉浑身瞬间绷紧,几乎要弹开。那不是情欲,更像是一种迷蒙中的、寻求某种确认的举动。
寂静的房间里,肥波带着浓重睡意的、模糊不清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如同梦呓,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老婆”
王莉莉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呼吸都屏住了。
“别怕”肥波的声音断断续续,含糊得几乎听不清词句,却蕴含着一种深沉的、近乎悲壮的承诺,“有我在呢徐哥他不会真动你的我我跟他说好了等等孩子生下来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被重新响起的鼾声淹没。那只搭在她腰上的手,也无力地滑落下去。
这断断续续、逻辑混乱的呓语,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王莉莉的心上!这含糊的“说好了”、“等孩子生下来”,是徐铁山给他的空头支票,还是他自己绝望中编织的幻梦?这迟来的、在迷药边缘挣扎出的“保护”宣言,充满了天真、软弱,却又有一种令人心碎的、笨拙的深情。巨大的悲哀伴随着冰冷的绝望瞬间席卷了她。她背对着他,感受着身后传来的体温和鼾声,硅胶下的闷热感似乎都麻木了,只剩下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的剧痛。肥波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在这绝境中为她圈出一小块“安全”的幻影,而这幻影,脆弱得不堪一击。
探视时间快到了。狱警在外面敲了敲门,发出警告。
肥波被彻底唤醒,他揉着惺忪的眼睛,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头还是晕沉沉的。他看了一眼背对着他、蜷缩在床边的妻子王莉莉。
他沉默地、有些笨拙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服,动作迟缓。最后,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门口。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时,他停住了。
他听到妻子“呜”的一声,声细如丝!
肥波缓缓转过身。昏黄的光线下,他看到她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被微光照亮。那双总是带着点媚色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痛苦、挣扎,还有一种近乎诀别的绝望深情。她颤抖地说:“老公我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她的眼泪从脸上滑落。
肥波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时间仿佛凝固了。狱警再次不耐地敲了敲门。
终于,肥波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嘶哑的、破碎的低语:
“能能的” 声音哽咽,几乎不成调, 最后的“能的”两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更像一个连他自己都不再相信的承诺。他猛地别过头,不敢再看她一眼,仿佛再多看一眼就会彻底崩溃。他几乎是撞开了门,踉跄着冲了出去,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也隔绝了他最后那绝望一瞥中所有的、无法言说的深情与痛苦。
禁闭室里,王莉莉依旧面对着门的方向,一动不动。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那强自压抑的、如同海啸般汹涌的情感。又一滴冰冷的液体,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砸落在冰冷的床单上——这不是在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