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芙卡站在崖边,紫红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一丝笑意。
“看来,他过得比我们预想的要热闹。”
她轻声说道,目光并未在那个光芒万丈的“饮月君”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落在了那个被夹在中间、裹着围巾、正仰着头一脸渴望的宆身上。
那个孩子。
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出那副身躯的单薄。
银狼在旁边撇了撇嘴,手指在全息屏上划过,将远处的画面拉近。
屏幕上,穹正踮着脚去摸丹恒的角,而宆则象个想吃糖却不敢伸手的孩子,缩在围巾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
“啧。”银狼吹了个泡泡。
“不好吗?”卡芙卡拢了拢被海风吹乱的发丝。
“走了。”
一直坐在岩石后的刃,突然站了起来。他没有再看下方一眼,拖着支离剑,转身走向阴影深处。
那边的“闹剧”太刺眼了。
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那种可以将后背交付的羁拌……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烫了。
……
显龙大雩殿,广场中央。
丹恒觉得自己现在象是一个被摆在橱窗里的珍稀动物。
穹的手指还在他的龙角上蹭来蹭去,嘴里念叨着“好凉好滑”;三月七的快门声像机关枪一样响个不停,闪光灯晃得他眼睛发花;而宆……
那个家伙虽然没上手,但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我也想摸但是我不说”,这种无声的渴望反而更让人压力山大。
……
丹恒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只能由着他们了。
“咳。”
一声不算响亮,却带着几分笑意的咳嗽声,适时地插了进来。
景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单手负后,另一只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戏谑,但好歹是给了丹恒一个台阶。
“诸位。”
景元慢悠悠地开口。
“虽说‘抚摸龙尊的龙角’在持明族的律法中……嗯,倒也没写明是死罪。但这毕竟是龙尊显圣的庄严时刻。”
他看了一眼还挂在丹恒身上的穹,挑了挑眉。
“若是让那些迂腐的龙师看见,怕是又要写上几万字的奏折,弹劾我这个将军治理不严,纵容外客‘亵读’龙尊了。”
穹一听“弹劾”,立刻象触电一样缩回了手。
“没摸!我没摸!”穹把手背在身后,一脸正气,“我就是在……在帮丹恒检查身体发育情况!”
三月七也赶紧收起相机,吐了吐舌头:“我们这是……这是在记录历史性的一刻!”
宆则是默默地拉高了围巾,假装自己是个透明的背景板。
丹恒终于得到了解脱。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景元。虽然这位将军平日里懒散,但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好了。”
景元收敛了笑意,目光投向前方那片浩瀚无垠的波月古海。
“玩笑便到此为止吧。”
“这片海域之下,便是建木的玄根所在。也是我们此行的终点。”
景元看向丹恒,微微颔首。
“有劳了。”
丹恒深吸一口气。
他闭上眼,调整着呼吸。周围的嬉闹声远去,世界重新变得安静,只剩下海浪拍打废墟的轰鸣。
那是他曾经试图逃离的声音。
也是他现在必须面对的声音。
他缓缓飘浮而起,并非为了眩耀,而是为了顺应那股在血管中奔涌的、古老而磅礴的力量。
青色的光辉再次在他周身凝聚,但他这次没有再让它们狂暴地四散。
他握紧了手中的法器珠子。
在那一瞬间,他不再仅仅是列车的护卫丹恒,那个曾经的“饮月君”丹枫的影子,与他重叠在了一起。
“洞天幻化。”
四个字,轻得象是一声叹息。
但下一秒——
“轰隆隆————!!”
整个显龙大雩殿,乃至整个鳞渊境,都开始剧烈地颤斗!
那不是地震。
那是……海啸的前奏。
原本平静起伏的海面,象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中硬生生撕裂。数百迈克尔的水墙轰然以此为界,向着两侧疯狂退去!
海水分开,露出了下方沉睡了数百年的、布满青笞与珊瑚的古老甬道。
那是通往深渊的道路。
狂风呼啸,水汽弥漫。那股被压抑了数百年的古海气息,随着封印的开启,化作实质般的风压,向着众人席卷而来。
“呜哇!好大的风!”三月七不得不压低身子,抓住了旁边的石柱。
穹也眯起了眼睛,将手中的棒球棍插在地上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
站在队伍中间的宆,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这股风压……太重了。
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风,更是那种……沉重的威压。对于他这具早已千疮百孔、全靠“锚点”吊着一口气的身体来说,这种能量的剧烈变化,就象是一记重锤砸在胸口。
“唔……”
宆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那里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那种“虚化”的幻痛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淅。
他感觉自己的肺部象是被灌进了冰冷的海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腥甜的铁锈味。
脚下一软,他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
“小心!”
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后背。
是穹。
几乎是本能反应,在风压袭来的瞬间,穹没有去管自己的发型有没有乱,也没有去管那些飞沙走石。
他第一时间,转身,跨步,挡在了宆的面前。
穹敞开自己的风衣,象是一堵墙,将那些裹挟着水汽和寒意的狂风,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面。
“没事吧?!”
穹低下头,焦急地看着怀里的人。
他看到宆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看到他捂着胸口的手在微微发抖,看到那双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两道高耸入云的水墙,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恍惚。
“别看。”
穹伸出手,隔绝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深海。
“别看那些水。”
“我在前面挡着呢。”
宆愣了一下。
其实……他只是有点缺氧。
刚才那一下能量波动太大,加之这具身体确实有点虚,一口气没喘上来而已。
他并没有在怕水。
但是……
感受着穹那紧绷的肌肉,听着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
还有不远处,三月七那担忧的目光。
……误会就误会吧。
宆闭上了眼睛,没有挣扎,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而在远处的高崖之上。
银狼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屏幕上的数据流还在跳动。
“啧。”
她看着那个被保护得密不透风的身影,吹了个泡泡。
“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
卡芙卡站在她身后,紫红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那一幕。
海风吹起她的衣摆,却吹不散她眼底的那一抹柔和。
“这不是很好吗?”
卡芙卡轻声说道。
“对于一个早已习惯了‘破碎’的人来说……”
“……有人愿意把他当做‘易碎品’来珍藏。”
“这本身……”
“就是最好的疗愈。”
海面之下,道路洞开。
“路通了。”
丹恒收起法器,从空中缓缓降落。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群挤在一起的伙伴。
“走吧。”
“去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