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愿从洗手间回来，脸上还带着水珠润泽的微光，神清气爽了些。
可她刚走近办公桌，就注意到尚子圆的神色不太对劲——对方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眉头紧锁，那是一种气愤的表情。
“子圆，怎么了？”沉愿放下水杯，问道。
尚子圆象是被惊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按灭了手机屏幕，抬起头，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
“没、没怎么。就是……你手机刚才响了几声，好象是垃圾短信。骚扰号码吧，你等会儿记得拉黑一下。”
她说着，手指却无意识地将沉愿的手机往旁边推了推。
沉愿的心微微往下一沉。她和子圆认识多年，情同姐妹，子圆性子直爽，很少有这样欲言又止，刻意隐瞒的时候。
“是吗？我看看。”沉愿伸手去拿手机，眼神透着坚持。
“哎，愿愿……”
尚子圆下意识地按住她的手，尤豫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算了，别看了吧。估计是什么无聊的人乱发的，看了反而影响心情。”
她越是这样，沉愿心里的疑虑就越重。她轻轻但坚定地拨开了子圆的手，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亮起，锁屏上显示着几条未读信息提示，来自一串乱码似的匿名号码。
点开。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张照片。
树影，秋千，白裙飞扬的女孩背影。阳光洒在少女被风吹起的发梢上。画面有种年代感的模糊，却更添了几分朦胧而纯净的意境。
沉愿的目光在那背影上停留了几秒。
女孩的轮廓很模糊，她看不清，但那画面传达出的感觉……很“白月光”。
是那种会在一个男人记忆深处占据一个特殊位置，像征着美好与纯真的存在。
然后，她才看到下面那些文本。
“你以为他为什么娶你？看看这个吧，阿砚哥哥心里一直有别人。”
“他书房里藏着的，才是真正放在心上的人。”
“裴太太？笑话。”
每个字都象倒刺扎向她心底某个自己都快要遗忘的角落——他心里，或许有别人。
她的脸色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象是晴朗天空骤然掠过一片阴云。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
“愿愿！”尚子圆立刻出声，语气急切，
“你别信这些！这明显就是哪个嫉妒你和裴总最近感情好，故意恶心你的！裴总那样的身份地位，圈子里前仆后继想攀上来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这种下三滥的挑拨离间手段太常见了！你别当回事！”
沉愿的唇抿紧了，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激烈的情绪。
青梅竹马吗？或许吧。
看背影年纪，十二三岁的样子，那应该是很小就认识了。在她不曾参与的他的人生早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
半晌，她扯动嘴角，努力想弯出一个表示无所谓的笑容，但那个弧度显得有些僵硬和吃力。
“我不在意。”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
“我知道，发这种话就是为了气我，让我心里不舒服。但是，我真的……不在乎。”
她说“不在乎”，眼神却微微垂着，避开了子圆探究的目光。
她放下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了几下，回了对方一条消息：“好好在国外待着，少做这些恶心人的事。”然后，干脆利落地将那个匿名号码拉黑。
动作一气呵成，透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冷静。
尚子圆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心里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沉了。
她知道沉愿的性格，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越是把情绪压在了心底。
接下来的大半天，沉愿的工作状态看起来一切照常。
她继续和尚子圆讨论设计案，和海外团队开视频会议，条理清淅，言简意赅，效率甚至比平时还要高。
只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尚子圆能敏锐地察觉到不同。
沉愿的笑容变少了。偶尔在讨论间隙或听到同事玩笑时，她也会弯起嘴角，但那笑意显得有些形式化，甚至僵硬。
她的话也比平时更少，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难以驱散的沉寂感。
尚子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
她知道，这种时候，任何刻意的安慰可能都是徒劳，甚至会让沉愿更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傍晚，终于熬到下班。
办公室的同事陆续离开，尚子圆收拾好东西，走到沉愿的办公桌旁，看着她还在对着计算机屏幕工作。
“愿愿，下班了。走吧，我知道新开了家不错的云南菜馆，我们去尝尝？换换心情。”尚子圆语气尽量轻松。
沉愿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子圆：“今天不了，子圆。你们去吧。我手头这点图还想再细化一下，晚点再走。”
“可是……”
“真的没事，”沉愿打断她，声音温柔却坚定，“我就是想再投入一点。这个项目对我们很重要，不是吗？”
尚子圆靠在门框上，看着好友专注的侧脸，心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她没有再劝，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象是在自言自语，却又足够让沉愿听清：
“愿愿，你这就是真的投入进去了……你对裴总，真的有感情了。”
沉愿敲击键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流畅。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反驳，象是没有听见。
尚子圆最后看了她一眼，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沉愿一个人。敲击键盘的“嗒嗒”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淅，也格外孤单。
终于，那声音停了下来。
沉愿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紧绷了一天，脸上泄露出一丝疲惫。
尚子圆说对了。
就是因为有了感情，才会在意。
如果只是纯粹的合作婚姻，互不干涉，那张照片、那些话，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痛痒，甚至可能成为某种谈判或平衡的筹码。
她可以冷静地分析，理智地应对。
可现在……
心底那片被理智强行压下去的波澜，在独处时又悄悄翻涌上来。
爱一个人，原来真的会让人变得敏感，变得更容易被一些细小的刺扎到。
沉愿睁开眼，看向窗外的城市夜景。玻璃窗上倒映出她有些模糊的面容。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裴云砚的号码上停留了片刻。有股冲动想问问他，那张照片，那个背影，是谁。
但最终，她还是锁上了屏幕，将手机放到了一边。
还不是时候。
或者说，她需要先理清自己的情绪，确认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知道裴韫砚有白月光的事，本来就不是秘密，不是吗？
她重新坐直身体，将注意力强行拉回计算机那些线条与色彩构成的设计世界。
办公室的灯光一直亮到很晚。
城市的另一端，裴韫砚坐在出差的车上，处理完最后一份文档，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来自沉愿的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