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学院祭正式开启的清晨,空气里都漂浮着一种甜腻的、喧嚣的活力。
各院系主道两侧,五彩的魔法灯笼和印着各色徽记的院旗早已悬挂起来。
穿着各院系服饰的学生们像终于放出笼子的鸟儿,兴奋地在各个刚刚支起摊位、还在做最后布置的区域间穿梭。
空气中混合着刚出炉的面包甜香、武师院那边传来的兵器交击声、法师院飘来的元素低鸣,以及无处不在的、属于年轻人的欢笑与叫嚷。
战后第一次如此大型的庆典,像一剂强效的治愈术,抚平了许多紧绷的神经,也让学院重新找回了它应有的生气。
而在术师院那一片古意盎然的区域,气氛却有些微妙的紧绷与……亢奋。
阴阳师部的活动区域被特意布置在了一处开阔的庭院,四周以灵力幻化的樱花树常年盛开,簌簌落英间,一座缩小版的、充满日利亚风格的“安明京”模型建筑群精巧矗立。
这里便是他们此次学院祭的主题区域——“流年祭·安明京回廊”。
主题是几天前才由脸色苍白的桃红院长亲自拍板定下的。
据某位不愿透露姓目的学生回忆,在经历了那堂“灵魂拷问”般的公开课后,桃红院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半天,出来时手里捏着一卷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描述某个失落庆典的古卷抄本,眼睛里有种破釜沉舟的光。
“既然常规的路子走不通……那就玩点大的!把传说中的‘流年祭’搬过来!要热闹,要新奇,要能让人忘记烦恼!”她挥舞着古卷,对部下们宣布,“我们要搞一个让所有人都能体验阴阳师乐趣的庆典!主题就是——结缘与试炼!”
于是,“流年祭”企划迅速上马。核心是两个部分:其一是面向所有学生的“结缘召唤阵”体验区,模拟传说中的式神结缘仪式;其二则是难度更高的“业火三途”闯关挑战,灵感来源于古卷中记载的、考验心性与实力的“贪、嗔、痴”三阵。
想法很丰满,但现实是,直到学院祭前一天,桃红看着那精致却空洞的“安明京”模型,以及那群虽然忙碌但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自我怀疑的学生干部,终于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
这个祭,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主角”。
一个能真正诠释“强大”,能吸引目光,能作为“流年祭”象征,甚至……能稍微挽回一下她这个院长在上次公开课后严重受损的威信的人物。
她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带着点豁出去的意味,投向了那个正被维林拉着,在学院祭预热集市上闲逛的墨紫色身影。
“所以,您的意思是,”安倍晴日月听完桃红语速飞快、夹杂着大量“学院荣誉”“学生期盼”“文化交流”等大词的请求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希望我担任此次阴阳师部‘流年祭’的…主祭人?并主持‘业火三途’的最终试炼?”
他今日未穿狩衣,而是一身更便于行动的墨色窄袖阴阳师服饰,腰间七枚古铜钱与白狐面具依旧,墨发高束,衬得面容愈发清冷。
只是那狭长凤眼中,此刻映出的并非古井无波,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认命的无奈。
“正是!”桃红双手合十,小礼帽下的眼睛亮得惊人,“安倍先生,您看,这‘业火三途’考验的是心性对贪、嗔、痴三毒的抵御与转化,非心志坚定、灵力高深者不能掌控全局。学生们对您无比崇敬,若有您坐镇最后关头,给予挑战者最终的‘点拨’或‘认可’,这整个活动的层次和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这绝非简单的游戏,而是一次生动的修行展示啊!”
她刻意避开了“公开课”三个字,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上次您把孩子们打击得不轻,这次好歹给点甜头,扮演一下令人向往的高深前辈吧!
安倍晴日月微微阖眼。
他能感觉到周围偷偷投来的、属于阴阳师部学生们的炽热目光,那目光里有敬畏,有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被“正名”的渴望。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需要我做什么。”这几乎等于默许。
桃红大喜过望:“很简单!您只需要在‘业火三途’挑战开启后,坐镇最后的‘痴之阵’!扮演…呃,不,是作为最终的守关者与评判者!偶尔也可以去‘结缘召唤阵’那边露个面,您知道的,很多孩子渴望得到您的一点点‘祝福’或‘指引’呢!”她指的是古卷中记载的,类似提升结缘概率的祈福仪式。
安倍晴日月:“……”
他忽然觉得,比起面对可能出现的、千奇百怪的挑战者,去那个听起来就闹哄哄的“结缘召唤阵”更让人头疼。
一直在旁边优雅品尝着某种果汁的维林,适时地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噗嗤”轻笑。
青碧色的眼睛里写满了“看好戏”三个字。
“哎呀呀,看来我们的流浪阴阳师,终于也要体验一下被‘供奉’起来的感觉了?”他晃着杯子,语气里的调侃毫不掩饰。
安倍晴日月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周身的气压似乎更低了些。
就在这时——
“混蛋花狐狸!你给我说清楚!这算什么‘轻松差事’?!”
一声带着炸毛般怒气的清叱,混合着某种重物砸在木质招牌上的闷响,从相隔不远的、武师院与巫师院交界处的广场方向传来。
索蕾娜今天没穿她那身标志性的红衣,而是换了一套便于活动的深色便装,银发也难得地束成了高马尾。
但此刻,她脸上完全没有平日那副懒洋洋的表情,紫黑色的眼眸里燃烧着清晰的怒火,手指几乎要戳到面前那个摇着折扇、笑得一脸无辜的男人鼻子上。
她脚边,一块刚刚做好的、写着“奇异滋味屋”的精致招牌,正可怜地倒在地上,上面还有一个清晰的鞋印。
“哎呀呀,小索蕾娜,火气别这么大嘛。”花时同醉用玉骨折扇轻轻挡开她的手指,衣襟依旧松垮,笑容依旧浪荡,“你看,学院祭嘛,总要有点与众不同的‘亮点’。你想想,一个看似普通的零食摊位,实则是‘跨院系探索项目’的关键情报点,这多有意思!既能满足你不想太累的愿望——毕竟大部分时间就是坐着卖卖东西——又能发挥你洞察人心的特长,给前来探索的学生们一点‘恰到好处’的提示。这差事,多适合你!”
“适合个……”索蕾娜把后半句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气得胸膛微微起伏,“坐着卖东西?你看看你给我的‘摊位’!‘位于遗忘集市废墟中央,需自行搭建并赋予符合场景的特色’?这跟让我从头开始造个房子然后开荒种地有什么区别?!还有‘自行决定售卖内容与考验方式’——说得好听,不就是所有麻烦事都甩给我吗?!”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花时同醉毫无愧色,甚至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再说了,报酬…你不是看过了吗?那些古籍残片,还有精灵王阁下可能感兴趣的‘风语石’……”
索蕾娜狠狠地瞪着他。
报酬清单上的东西确实对她和维林有吸引力。
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被这么算计!
“而且,”花时同醉扇子一收,点了点索蕾娜身后不远处——那里,月云归和飞鸟井音正带着e-107宿舍的几位热心同学,忙活着从仓库里搬出一些旧木板、布料和魔法建材,显然已经开始着手搭建那个所谓的“废墟摊位”了。“你的小伙伴们,干劲可是很足哦。你就忍心让她们失望?”
索蕾娜回头,看到飞鸟井音正努力指挥着几个同学抬起一根粗重的木梁,月云归则在仔细核对材料清单,两人虽然忙碌,脸上却带着一种参与集体活动的兴奋光彩。
她肩膀上的赤丹也歪着头,好奇地看着那些建材,似乎觉得这比闲逛有趣。
索蕾娜最终没有再把心里翻腾的桌子具象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花时同醉,你等着。”
这几乎算是妥协了。
花时同醉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扇子摇得飞快:“好好好,我就知道小索蕾娜最明事理!材料、人手,学院全力支持!祝你生意兴隆,玩得开心!”
说完,像是怕她反悔,脚下生风,一溜烟就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索蕾娜站在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下一拳轰塌旁边展示墙的冲动。
她认命般转身,走向那片狼藉的“摊位”选址,开始用挑剔的目光审视那些材料,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到底要在这见鬼的“废墟”里卖点什么、以及怎么“考验”那些可能撞上来的学生。
就在这时,维林那带着吟游诗人特有腔调、充满愉悦的声音,慢悠悠地从她侧后方传来:
“看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一位即将成为众人景仰的祭典之主,”他目光含笑地投向远处被桃红和一众阴阳师部学生隐隐围住的安倍晴日月,“另一位,则要白手起家,体验市井商贾之趣。命运的安排,真是妙不可言。哈哈哈!”
他最后那几声毫无掩饰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声,清晰地传进了索蕾娜和安倍晴日月的耳中。
安倍晴日月按了按眉心。
索蕾娜则转过头,对着维林露出了一个极其“和善”的微笑,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了闪:“吟游诗人阁下,您的笑声如此悦耳,想必喉咙需要润泽。正好,我的摊位缺个‘招揽顾客的活招牌’,我看您形象佳、气质好、声音亮,非常适合站在那里,用您优美的嗓音,朗诵赞美我商品的诗篇。一天报酬,一杯麦酒,干不干?”
维林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诶?”
索蕾娜挑眉:“或者,您更愿意‘主动’贡献一些关于如何快速搭建一个坚固且看起来足够‘废墟’的棚屋的‘风之智慧’?”
维林看了看索蕾娜眼中那毫不作伪的“你敢拒绝就死定了”的光芒,又看了看远处安倍晴日月投来的、带着一丝“同病相怜”和“你也别想跑”的复杂眼神,最终,优雅的风之精灵王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向那堆建材。
“好吧,好吧……看来今日,闲人唯有我一个了。不过,赞美诗篇的报酬,得改成三杯。上好的麦酒。”
学院祭的第一天,就在这三位“壮丁”各自无奈却又不得不投入的筹备中,正式拉开了喧嚣的序幕。
术师院阴阳师部的“流年祭”区域,因为安倍晴日月答应坐镇的消息不胫而走,吸引了大量人流,尤其是日利亚帝国的学生们,眼神狂热。
“结缘召唤阵”前,模仿古仪式的“画符抽卡”体验排起了长队,学生们兴奋地尝试着各种“玄学”手势和咒语,希望能引来强大的“缘”。
“业火三途”的报名处也围满了自信满满或想要挑战自我的高年级生。
而在那片被称为“遗忘集市废墟”的角落,一个看起来歪歪扭扭、却意外透着一种“历经风霜”般和谐感的破旧棚屋,正在索蕾娜的指挥和维林不情不愿却精准的风力辅助下,逐渐成型。
棚屋前,一块用烧焦木炭写着字的旧木板斜靠在门边,上面是索蕾娜龙飞凤舞的字迹:
“静流小筑”
规矩:老板心情决定。
月云归和飞鸟井音将自己宿舍准备的“冰糖秘制团子”也搬了一部分过来,作为“常规商品”摆放。
而索蕾娜,则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小炉子,上面架着个小锅,锅里煮着某种颜色可疑、咕嘟咕嘟冒泡的粘稠液体,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既有点甜香又夹杂着草本苦涩的复杂气味。
她搬了把破椅子坐在棚屋门口,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学院祭场景,又瞥了一眼远处术师院区域那明显高涨的人气,撇了撇嘴。
“看来,想清静卖点东西,也不容易啊。”她低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了敲,紫黑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既然都这样了……那就,稍微‘有趣’一点吧。”
赤丹站在她肩头,轻轻“啾”了一声,似乎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学院祭,就在主角们各怀心思的“认命”与“算计”中,热火朝天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