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画面一转。
长乐宫的钟室之内,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她的手中,正拿着几根锋利的竹签。
“陛下说,”
“功高震主,古来有之。”
“可功高至此,却不知收敛的,唯韩信一人。”
“他要的,不是赏赐。”
“他要的是与陛下,共分天下。”
……
未央宫中。
刘邦看到天幕上的这一幕,脸上的得意之色,荡然无存。
他沉默着。
天幕没有说错。
在他心里,韩信,已经从一把最锋利的剑,变成了悬在自己枕边的一把刀。
这把刀,必须除掉!
……
天幕画面,再次流转。
回到了韩信被擒,从楚王被贬为淮阴侯的那一年。
长安街头。
苏尘拦住了韩信的马车。
彼时的苏尘,已官拜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淮阴侯,别来无恙。”
韩信看着苏尘,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苏公,如今,我不过一介闲侯,哪当得起您亲自相迎。”
苏尘没有理会他的自嘲。
只是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且问你,蒯通之言,你可曾动心?”
蒯通!
那个曾劝他三分天下,鼎足而立的谋士!
韩信的脸色,瞬间变了!
“苏尘!你什么意思?!”
“你是在试探我,还是在替陛下……审我?!”
“我韩信对大汉的忠心,日月可鉴!”
苏尘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心中只剩下一片悲哀。
没用的。
这个人,太骄傲了。
骄傲到,他根本不屑于去理解,帝王的猜忌,是何等的没有道理可讲!
“忠心?”
苏尘轻笑一声。
“你的忠心,在陛下眼里,一文不值。”
“陛下要的,不是忠心。”
“是要你死心。”
苏尘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早已拟好的奏章。
“交出兵权,自请归隐。”
“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韩信一把夺过那份奏章,看了一眼,随即撕得粉碎!
纸屑,如同雪花,纷纷扬扬。
“我韩信,为大汉流过血!为陛下负过伤!”
“我没有错!”
“凭什么要我象个丧家之犬一样,躲起来?!”
他双目赤红地瞪着苏尘。
“苏尘!你变了!”
“你不再是当年那个与我们一同分食肉羹的兄弟了!”
说完,他猛然一甩马鞭,马车绝尘而去。
苏尘站在原地,看着漫天飞舞的纸屑,许久未动。
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只是内心却在滴血。
【他想救他。】
【可他救不了。】
【当一个人自己选择走向深渊的时候,神也拉不住他。】
【苏尘,上了他漫长一生中,关于君臣关系,最痛的一课。】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
【这是人性。】
【更是皇权之下,不可避免的宿命!】
画面,最终定格。
长乐宫,钟室之内。
韩信被麻袋罩住,数根削尖的竹签,从四面八方,狠狠刺入!
“我不服!”
“我不服啊!!!”
……
大明,洪武殿。
朱元璋看着天幕,浑身冰冷。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那个正在被他一步步逼上绝路的胡惟庸,看到了那些未来会被他送上屠刀的淮西功臣。
他自问,自己做的,和刘邦、吕雉,有何区别?
太子朱标的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他看着父皇,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
永乐朝。
朱棣的眼神,也复杂到了极点。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苏尘。
他忽然在想,若有一日,自己也对老师起了猜忌之心……
老师,会是下一个韩信吗?
不。
不会。
朱棣猛然摇了摇头。
老师和韩信,不一样。
他比韩信,看得更远,也更狠。
……
天幕画面,流转。
时间,来到了韩信死后的第三天。
长安城,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御史大夫府。
苏尘脱下了那身像征着位极人臣的官服,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
他将官印工工整整地放在桌案上,旁边,是一封辞官的奏疏。
他没有再去看一眼。
推开门,走进了雨中。
他没有去皇宫,也没有去见刘邦。
没意义了。
从韩信死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已经没话可说了。
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最后,他在长安城一处偏僻的酒肆屋檐下,停住了脚步。
酒肆已经打烊。
苏尘却象是没看见,径直走了进去,从柜台上摸出两坛没开封的酒,又扔下了一块碎银子。
他提着酒,一个纵身,跃上了屋顶。
冰冷的雨丝混着酒水,一同灌进喉咙。
苏尘坐在冰冷的瓦片上,看着天空中那轮被乌云屏蔽的月亮。
他脑子里,全是韩信临死前那句“我不服”。
是啊。
他凭什么服?
为大汉打下半壁江山,换来的却是如此下场。
苏尘也想问一句。
凭什么?
他想救韩信。
他真的想救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刘邦这种帝王,能共患难,却绝不能同富贵!
他早就劝过韩信,交出兵权,自请归隐,学张良,泛舟而去!
那是唯一的活路!
可韩信不听!
那个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觉得忠心就应该换来信任!
他觉得他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世界!
苏尘又灌了一大口酒。
酒很烈,呛得他眼框发红。
他知道历史的大概走向,可他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哪一个时辰。
他以为还有时间。
他以为还能再劝劝。
可吕雉,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当他得到消息冲向长乐宫时,一切都晚了。
他只看到了那满地的血,和一具被麻袋装着的、不成人形的尸体。
历史……
真的能被改变吗?
还是说,它就象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
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岸边扔进一颗石子。
能激起一圈涟漪,却永远无法改变它奔向悬崖的最终结局?
苏尘将坛中最后一口酒饮尽,随手将酒坛扔下屋檐。
“啪!”
一声脆响。
他躺在冰冷的瓦片上,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
累了。
真的累了。
这个大汉,他不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