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朋友们，你们就在这里安静等着，好吗？姐姐还有事先去忙了，你们就乖乖坐在沙发上休息，不要乱动东西哦！”
就这样，女职员把陈前和林倩儿带到了富经理的办公室，交代了几句后，就关上门自己忙去了。
“……愉快悲哀，在身边转又转……”
说实话，这间放着音乐的办公室，这位富经理的“私人领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宽敞、气派、奢华，但也足够彰显主人的身份了。
深棕色的办公桌靠着落地窗，背后的书柜摆满了烫金封面的管理学书籍，角落的真皮沙发泛着温润的光泽，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处处透着中层管理者的体面。
当然，这些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别的东西总是会第一时间吸引人的注意，比如林倩儿，她刚迈进门就顿住了，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落在办公桌上，陈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了一个精致的相框以及——
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的一家三口笑得格外璨烂——男人穿着笔挺的衬衫，手臂揽着身边的女人，女人烫着当时流行的波浪卷，眉眼间满是温柔，两人中间的小女孩眼睛更是笑成了一弯月亮。
林倩儿的视线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攥着书包带快步走到沙发角落坐下，结果就碰倒了一只坐在沙发上的、一人高的玩具熊。
她赶紧把那玩具熊扶起，然后隔着点距离坐在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却又忍不住微微缩起肩膀，像只受惊的小兽。
陈前倒没那么拘谨，他走到办公桌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的磨砂质感，心里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张全家福为什么要朝外摆？
通常摆在办公桌上的家庭照，要么是正对着主人的位置，方便工作间隙抬头就能看到；要么是随意摆放，透着几分随性。可这张照片，偏偏是稳稳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象是刻意要展示给每个进来的人看。
陈前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禁轻轻冷笑了两声。
在合照旁边还放着另一张照片，是富经理的单人艺术写真，照片里的他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嘴角噙着标准的微笑，靠着一辆奔驰豪华轿车，背景则是阳光明媚的海岸。
与全家福不同，这张反而是朝内摆的。
除了照片之外办公桌上还摆了些其他东西：液晶显示器、白色电话机、陶瓷烟灰缸、本子、笔……其中最显眼的是个透明的水晶奖杯，它底座上的刻字清淅可见。
2002年“华琦”最佳贡献奖——富平
他现在叫富平吗？
陈前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正想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于是立刻退回沙发边坐下，刚调整好姿势，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男人非常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浅灰色西装，容貌英俊、身形挺拔、气质出众，比照片上、甚至比写真上的他还要帅。
男人进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林倩儿，立时瞳孔骤然收缩，嘴角的弧度往下垮了垮，随即又强行绷住，眼神里翻涌着震惊、恐惧，冷静下来后目光扫过陈前，多了几分阴冷的审视。
“咔嗒！”
一声轻响后，富经理反手锁上了房门，随即挂上假笑，一句话没说，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目光先落在低头盯着地面的林倩儿身上，停留片刻后，才转向陈前。
“小朋友，谢谢你把照片送还给我。”他的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可是我不记得昨天有见过你啊，你能告诉我是谁把照片给你，让你来这儿找我的吗？”
呵呵。
陈前心里冷笑，都到这份上了还装糊涂，看这架势，富经理显然以为是有人故意派他们来敲竹杠的。他指尖摩挲着沙发扶手，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是顺着对方的思路，假装受人指使来谈条件，用他的秘密逼他就范？还是直接说出林爷爷住院的事，赌他还有一丝父女亲情和孝心？
“没有！”
没等陈前想清楚，林倩儿突然抬起头来了这么一句，声音带着点颤斗却异常响亮，她这一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富经理下意识地朝门口瞟了一眼，眉头紧紧皱起。
“爸爸，爷爷生病了！”林倩儿的话说得语无伦次，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他，他进了抢救室，活下来了，可是现在治病要很多钱！”
爸爸
这两个字像重锤砸在富经理心上，他象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冲到林倩儿面前蹲下，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林倩儿皱了皱眉。
“好，好，爸爸知道了，倩倩你定定神，慢点说，别呛到了。”
哼哼，还慢点说，还别呛到，够会扯的。
陈前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这哪是真心关心，分明是怕林倩儿的声音传出去。前一秒还装不认识，下一秒就改口叫“倩倩”，这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可他并没有开口呛声，反而是心里泛起一丝侥幸，或许不用把事情闹僵，富经理念在骨肉亲情上，能主动承担起医药费呢？
林倩儿显然也抱着同样的期待，她吸了吸鼻子，把爷爷住院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刻意隐去了陈前帮忙垫付医药费、陪她找父亲的细节，只说“在同学帮忙和自己的记忆下找到了这里”，说完便带着恳求的目光看向富经理：
“爸爸，你救救爷爷吧。”
富经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个僵硬的笑容：“医生不是已经把爷爷抢救出来了吗？以后肯定就没事了。”
他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才转过身说：“倩倩，你不是说垫付了六千多的医药费吗？爸爸这就去筹，下个月十五号发工资，然后就去帮你付医药费，好吗？”
听到这话，陈前挑了挑眉。
他一开始就注意到富经理的西装面料绝对不便宜，手腕上戴的表镶着钻石一看就价值不菲，这样的人会拿不出六千块钱？
更何况办公桌上那个2002年的最佳贡献奖，说明他在公司地位不低，薪资绝对不会少，这种话骗骗小孩子还差不多，想蒙他可没那么容易。
“来，这里有……”
富经理说到这儿站了起来，摆出了一副焦急的样子，开始从皮夹子里掏钱，他点出了一千块交到了林倩儿手里，“这里有一千块，你先拿去给爷爷用着，当生活费。”
富经理说得大方，但从他钱包的厚度来看，里面至少得有四五千块，一个真正焦急上心的人是不可能这样的，真正焦急的话不说立刻赶去医院，至少掏钱的时候不是用点的。
见此情景，陈前也不再侥幸，开始思考如何开口，才能让事情得到解决。
“不！我不要！”
林倩儿忽然推开了钱。
富经理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林倩儿仰着头，泪水在眼框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爸爸，爷爷真的得了很严重的病！我问过医生、护士，还有病房里的阿姨，他们都不肯说。我不傻，如果是小病，他们不会瞒着我的，一定是爷爷得了重病！”
富平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一向听话的女儿竟然变得这么难打发。迟疑了几秒后，还是把钱硬塞进林倩儿兜里，语气也冷了几分：“爸爸知道了，最近公司项目忙，等忙完这阵就去看爷爷。”
这话里的敷衍，连旁边的陈前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倩儿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吹风声，阳光慢慢移动，在富经理脸上投下一块阴影。
突然，林倩儿开口了，声音平静得不象个八岁的孩子：“爸爸，我知道你不想要我，我也知道你害怕让其他人知道我是你的女儿。”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救爷爷，我就再也不来找你了。”
陈前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林倩儿会主动提出这样的条件，他原本以为还要自己出面施压，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会变得这么坚强。
“倩倩，你在说什么啊？”
富经理还在试图装糊涂，伸手想去摸她的头，“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
“那我现在就出去告诉他们！”林倩儿猛地站起来，作势就要往门口走。
“别！”
富平一把抓住林倩儿的手腕，脸色彻底变了，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温和，语气严肃地说：“好，爸爸这就去想办法筹钱。”
他看了眼旁边的陈前，又对林倩儿说：“救爷爷的钱不是小数目，你和你朋友先回去，我尽快凑齐。”
“什么时候？”林倩儿追问，眼神里满是警剔。
“很快，就……很快。”富平含糊其辞，可对上林倩儿愤怒的眼神，他赶紧改口：“一两个礼拜，最多两个礼拜，我一定把钱送到医院！”
林倩儿咬着嘴唇，看了看富经理，又转头看了眼陈前。
没想到自己还能出场的陈前思路没有完全跟上，短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于是只好轻轻点头，表示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
林倩儿深吸一口气：“那……好吧。”
“那就这样，你们先回去吧。”富平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发他们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催促。
陈前站起身，拉了拉林倩儿的骼膊，两人走到门口，林倩儿正准备开门，身后突然传来富平的声音：“倩倩，爸爸答应了你救爷爷，你也不要忘了你的承诺哦。”
林倩儿的身体僵住了。
几秒后，她缓缓转过身，眉头紧紧皱着，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恳求，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放心吧，只要你救爷爷，以后我就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富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