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大院中，罗老九和马厨子天天晒太阳，老舒坦了。
这天一早，山本队长从院墙上晃晃悠悠走下来，点上一支烟说：“佐藤同意了，可以让他俩去奉天，也会出一份调查结束的报告，不再追究吴科长的事情。”
罗老九眯着眼睛，慢吞吞地说：“那挺好的，只要吴科长两口子能到奉天，三镖就会告诉你们，在哪儿干一仗。”
“三镖要是不出现呢？”
“奉天不也是你们的地盘儿吗？三镖不守约定，你们就再把吴科长抓起来枪毙就是了。”
“好，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怎么走？”
罗老九伸了个懒腰：“天也暖和了，整一辆小汽车吧，路也远，随时能停下来歇歇。”
山本弯下腰，笑着说：“小汽车不行，现在到处都是胡子，不安全。佐藤的意思是，坐火车吧，又快又安全。”
罗老九假装不情愿：“火车这玩意儿，坐着也不舒坦吧。”
“头等车厢，有吃有喝有暖气，有睡觉的床铺，还想要多舒坦？”
“那这事儿，我得跟吴科长商量商量，选个黄道吉日出发。”
山本队长哼了一声：“好，慢慢选，不着急，选好了告诉我就行。”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马厨子依然闭着眼睛晒太阳，就像没听见一样。
罗老九问：“老马，你咋了？”
马厨子睁开眼睛：“我没啥呀？”
“那天三镖跟我说，周老二以前手抖，一打仗就好了。其实这个，我熟悉。”
“你给说说。”
罗老九拿出烟袋锅子，不慌不忙塞上烟丝，点燃抽了两口。
“老马，这就跟抽大烟上瘾一样，手抖。喝酒上瘾了，也是哆嗦，控制不住。周老二就是打仗上瘾，你让他一摸炮弹，一摸枪，耳朵边儿枪炮声一响，就啥事儿都没了。”
马厨子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了一根放在嘴里。
罗老九点燃一根火柴递给他，马厨子接过来，明显手有些抖，赶紧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才点燃了烟。
他尴尬一笑：“我不抽大烟，酒也喝得不多，可能是这些年当厨子，这手啊，泡冰水泡多了。”
“老马，这几天，你是抽烟也抖，喝酒也抖，岁数也不大呀，到底是咋了？”
“闲得，有点事儿干，肯定就好了。”
罗老九从腰间抽出匕首，递到了马厨子手里。
马厨子一愣：“给我这干啥？”
“你瞅瞅，是不是不抖了？”
“不是，我这——”
罗老九低声说：“你当厨子，是因为能拿刀，杀猪宰羊，能见血，对不对？”
马厨子嘿嘿一笑：“你这说的，我又不是——”
“老哥，也没外人，就咱俩，唠唠呗。
马厨子一愣，只能开口说：“你瞧出来了？”
“嗯哪。”
“哦，我还以为，自己藏得不错呢。”
罗老九笑了：“藏得是不错，但咱们是自己人，我总得关心一下吧。”
马厨子又往罗老九身边靠了靠，把匕首还给他，低声说：“不瞒你说，我打小就喜欢杀生。刚会走路，就踩蚂蚁，捏小鸡子。长大一点儿，就到后厨看人家杀鸡宰鱼，后来不过瘾，就自己动手了。”
“哦，我明白了。”
“自从砍了几个西洋人的脑袋，我就上瘾了。听说革命党杀人，我就跟着他们混，干了几票以后，师父不乐意了，说我是虐杀，还专门找一个有灵性的小师弟帮我改一改。我还记得，他叫啥来着——对了，叫初七。”
罗老九笑了：“没治得住你？”
“那可不，初七那时候还是孩子，懂啥？我跟熟悉的人都说，当时是家里出事儿，就退出了革命党。其实吧，是人家不给我派活了，我只能去当兵。”
“哦，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杀生上瘾。”
马厨子嘿嘿笑了：“杀洋人，最过瘾。”
“老马，这世道，乱成啥样了，你这毛病也不算啥。再说了，这世道，正好对你脾气。”
“就是嘛，以前在伙房，杀猪宰羊，真不过瘾。现在跟着你们，杀东洋鬼子，老舒坦了。”
罗老九点点头：“话虽这么说，你抽空也跟和尚学学念经，养养心性。”
“成，我听你的。”
两人正唠着，苏兰和吴科长从屋里出来了。
罗老九赶紧招呼他们过来，把山本队长的意思，告诉了他们。
吴科长一听，忙问：“老罗，那咱们啥时候走？”
“再等等，这两天，三镖该有消息了。”
苏兰反而轻松一些：“不急，不急，等三镖消息吧。”
罗老九压低声音说：“得给佐藤清时间，他现在也算计着呢。他得假装不知道咱们要劫车，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布置兵力——又不能太张扬，免得打草惊蛇，让咱们放弃劫车。”
“那确实，够他忙活一阵子的。”
四人又唠了一阵子，前院传来消息，送菜的来了。
苏家大院现在住的人多，柴米油盐，鸡鸭鱼肉，都要定期有人送来一些。
吴科长一听，赶紧进屋拿钱，到前院结账去了。
半个时辰以后，吴科长乐呵呵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铁盒子：“媳妇，你要的花糕，也送来了。”
苏兰赶紧起身接过来，坐在罗老九身边，打开盒子，拿了一块刚想吃，又立刻把盒子盖上了。
她低声说：“里面有东西。”
罗老九点点头：“进去看，应该是三镖的消息。”
苏兰站起身，大声说：“这东西，你们大老爷们儿也不吃，都留给我吧。”
说罢，她转身进了屋。
过了一会儿，苏兰满脸欣喜出来，看看周围没人，坐在罗老九身边，低声说：“三镖找到了大旺，他们愿意帮忙。”
罗老九点点头：“那就好，该请山本队长来吃饭了。”
当天晚上，苏兰把山本队长请过来，告诉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十天之后，从三间房站出发，一定要正晌午上车。
山本队长听了，有些疑惑：“为啥非得是正晌午？”
罗老九解释说：“算出来的黄道吉时，正晌午阳气重，没啥妖魔鬼怪作祟，能保一路平安。”
山本点点头：“只要是白天出发就行，我去安排——对了，佐藤说，罗老九和马厨子也要上车，到奉天溜达一圈再回来。”
罗老九假装惊讶：“不是，我俩去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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