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磺胺从皱巴巴的纸包里滚出来的时候,赵佳贝怡正蹲在灶台边煎药。她专注地盯着锅里翻滚的药液,仿佛没有注意到这片小小的药丸悄然滚落。
然而,当它与坚硬的青石板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响时,却如同一个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心头。
她猛地回过神来,目光急切而又有些颤抖地寻找着那颗掉落的磺胺。终于,在灶台下的角落里发现了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赵佳贝怡小心翼翼地将其拾起,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起来。
这片磺胺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米白色调,但由于长时间的保存和携带,它的边缘已经微微受潮,变得有些发软。
更糟糕的是,上面还沾染了一些细小的草屑,这些细微的杂质使得原本纯净的药片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赵佳贝怡心中一阵酸楚涌上喉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片磺胺可是她从遥远的延安带来的唯一宝贝啊!自从踏上征程以来,它一直陪伴着自己经历风风雨雨。
无论是渡过波涛汹涌的黄河还是穿越茂密的青纱帐,都始终不离不弃。如今,这个曾经给她无数希望和慰藉的小东西竟然也走到了尽头……
“赵医生!前哨送来个伤员,伤口烂得流脓!”小桃掀开门帘跑进来,辫子上的红绳歪在一边,“钱部长让您赶紧过去!”
赵佳贝怡把药片揣进兜里,抓起药箱就往外冲。院坝里,担架上的战士脸色灰败,小腿上的伤口肿得像发面馒头,黑红色的脓水顺着裤管往下滴,苍蝇嗡嗡地围着转。
“还有磺胺吗?”钱部长扶着眼镜,镜片上沾着药渍,声音发颤。
赵佳贝怡没说话,掏出那片磺胺,小心翼翼地掰成两半。一半撒在伤口上,另一半裹进油纸,塞回药箱最底层——这点药,得留着救命。
处理完伤口后,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缓缓走到门槛前坐下,并开始发起呆来。此刻,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远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受伤士兵痛苦挣扎的模样和自己无能为力的无奈感。
突然,一阵冷冽的山风吹过,带来了阵阵草木的清香,但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苦涩味道。
这阵清风让她原本混沌的头脑瞬间变得清醒起来,紧接着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心头——对啊,我怎么把这座山上的草药给忘记了呢?
这里可是有着无数珍贵药材啊!想到此处,她兴奋地一拍大腿,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于是,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她便迫不及待地挎起一只破旧的竹篮,脚步匆匆地上山去寻找那些能够救治伤员的草药。
清晨的露水浸湿了她的裤脚,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钻进身体里,令她忍不住打起寒颤来。
而路边茂密的草丛更是不时地刮擦着她裸露在外的小腿,那种又麻又痒的感觉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然而,这些对于一心只想找到更多草药的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漫山遍野的绿色植被以及隐藏在其中的各种珍稀草药。
不一会儿功夫,篮子便装满了各种野草。然而,由于长时间与锯齿草接触,她那原本娇嫩白皙的双手已经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口,鲜血从这些小口子中慢慢渗出,与绿色的草汁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暗红色的血痂。
就在赵佳贝怡准备下山的时候,正巧碰到了背着一大捆柴火的王大娘。
这位慈祥的老太太看到女孩手中满满当当的篮子和里面那些奇奇怪怪的野草后,不禁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咂起舌头来:
哎呀呀,丫头,你是不是饿得发疯啦?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吃得下去呢?
面对王大娘的质疑,赵佳贝怡并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只见她毫不犹豫地举起一株黄芩,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星星一般明亮耀眼,大声说道:
奶奶您可别小瞧它们哦,这些野草虽然长得其貌不扬,但却有着神奇的功效,可以治疗很多疾病呢!甚至比磺胺还要好用得多呢!
说完,赵佳贝怡紧紧拉住王大娘的手,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心中关于建立药草合作社的计划告诉给对方。
一路上,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个美好的构想,而王大娘则听得津津有味。当走到村子附近时,王大娘突然停下脚步,用力地将肩上沉重的柴捆扔到地上,然后激动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喊道:
太好了!这真是一件大好事啊!我一定要帮忙宣传一下!昨天东边那个二柱子不是长了个毒疮吗?
他就是用了一把马齿苋涂抹之后才好起来的。所以说啊,咱们这些乡下人早就知道这些草药的厉害之处啦!
合作社就建在村口那片废弃的打谷场上。周营长派了俩战士,把塌了角的草棚修修补补,又搬来几盘石碾子,算是有了模样。王大娘挨家挨户敲门,嗓门亮得能惊飞树梢的麻雀:“种药了!救咱娃的命了!”
乡亲们来得比谁都积极。张大爷扛来家里最大的竹匾,说是晒药最好;李婶子端来装种子的瓦罐,罐口还用红布盖着,说是讨个吉利;连最调皮的狗剩都提着小篮子,蹲在地上捡草药里的土坷垃。
赵佳贝怡在晒场上支起块黑板,用炭笔写着草药名,边教辨认边示范炮制:“黄芩得用酒炒,炒到发黄发脆才行;金银花要阴干,晒狠了就没药性了;柴胡根得埋在沙子里,不然来年就生虫……”
她教得细,老乡们学得更较真。王大娘把炮制步骤记在烟盒纸上,揣在围裙兜里,纳鞋底时掏出来瞅两眼;张大爷磨药粉时,眼睛瞪得像铜铃,非要磨得比面粉还细才肯停,说“这样才能渗进伤口里”。
有天赵佳贝怡路过碾房,听见石碾子“吱呀吱呀”转着,张大爷嘴里还念叨:“黄芩五钱,金银花三钱,熬水喝治感冒……”她扒着门缝往里瞅,只见老头手里捏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药方子,像个背书的学童。
她偷偷把空间里的种子混了进去。那些受过异能滋养的种子就是不一样,撒在地里没几天就冒出芽,绿得发亮,茎秆比普通种子长出的壮实半截。王大娘浇水时发现了,扒着篱笆喊:“赵丫头,你这种子是仙苗吧?长得比人家快一倍!”
“托人从南边捎的优选种。”赵佳贝怡蹲在地里拔草,指尖划过肥厚的黄芩叶,“大娘,这些得单独记着,明年留种用。”她不敢多说,只看着那些绿油油的药苗,心里像揣了团暖火——这才是能在这片土地扎根的药。
第一批药粉成的时候,整个山谷都飘着药香。黄芩粉黄澄澄的,装在掏空的竹筒里;金银花露清亮亮的,盛在瓦罐里;
还有晒干的青蒿,捆成小把,在墙上挂了一排。赵佳贝怡熬了碗黄芩汤,自己先喝了一大口,苦得直伸舌头,却咂摸出点回甘。
“给前线送点试试?”钱部长拄着拐杖来看,摸着竹筒直点头,眼镜滑到鼻尖上都没察觉。
通讯员骑马送药那天,老乡们都来送行。王大娘往他包里塞了包炒黄豆,说“路上饿了垫垫”;张大爷把装着药粉的竹筒捆了又捆,念叨着“下雨记得裹油布”。
等通讯员带回消息说“战士们用了都说好,伤口收口快多了”,打谷场上爆发出的欢呼,差点掀翻草棚顶。
然而,疟疾仍然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每当雨季来临,山间的蚊虫便会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
此时,患有疟疾的战士们纷纷病倒在地,整个院子里弥漫着痛苦和呻吟声。
他们躺在病床上,身体因剧烈的颤抖而不停地摇晃着,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牙关紧咬,牙齿相互碰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与此同时,大量的汗水从额头滑落,浸湿了身下的草席,仿佛一场倾盆大雨刚刚过去。
赵佳贝怡心急如焚地翻阅着随身携带的《本草纲目》,微弱的油灯光线将书页映照得泛黄。突然间,一行文字映入她的眼帘:青蒿一握,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她又上了山,专找那种长着细碎黄花、气味冲鼻子的青蒿。采回来就捣成汁,用粗布过滤,绿油油的药汁装在瓦碗里,看着有点吓人。“赵姐,这能喝吗?”小桃捏着鼻子,一脸犯怵。
赵佳贝怡先在自己胳膊上抹了点,等了半天没反应,才找了个病情轻的战士,给他喝了半碗。第二天一早跑去看,那战士居然能坐起来喝粥了,只是还发着低烧。
“有门!”她来了劲,开始琢磨咋提高药效。用冷水泡,用温水煮,甚至偷偷倒了点医疗舱里的酒精——酒精金贵,她兑了三倍的井水,手抖着往药汁里掺。
失败了好几次,有次药汁太浓,喝得战士上吐下泻;有次煮过头,熬成了黑乎乎的糊,苦得人直跺脚。
转机出在雨后。她采了新冒头的青蒿,加了两滴酒,装在瓦罐里封了三天。倒出来的药汁呈淡黄色,闻着不那么冲了。给那个打摆子最凶的老兵喝下去,当天下午,他就不抖了,夜里居然能睡得安稳。
“神了!”老兵第二天一早找到她,攥着她的手不放,手上的老茧磨得她生疼,“赵医生,你这药比奎宁还灵!俺们连以前得疟疾,没奎宁就得认命……”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老远的游击队派人来讨药方,赵佳贝怡把方法写在油纸上,让他们带回去。
有个识字的战士编了段快板,在各个营地传唱:“青蒿草,路边长,疟疾见了慌慌张张;赵医生,好心肠,救了多少好儿郎……”
那天赵佳贝怡路过合作社,听见里面笑声震天。王大娘正教几个新妇女辨认草药,石碾子转得“吱呀”响,药香混着泥土的腥气,在山谷里漫开来。
晒架上的黄芩片金灿灿的,金银花干白花花的,风一吹,药香飘得老远,连过路的鸟儿都停在篱笆上,歪着头往里瞅。
她靠在篱笆上,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空间里的药总会用完,但这漫山的草药,这手手相传的法子,才是真正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希望。
山风又起,药香扑了满脸,苦中带甜,像极了他们现在的日子——难,却透着股熬出头的盼头。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该去看看那个老兵了,听说他今天能下地了,说不定还能给她讲讲前线的事。脚下的路还长,但有这药香引路,再难也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