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三十七年,十月十八,唐山矿务局 前新建的火车站外,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新鲜油漆、泥土和人群亢奋的气息。
一条黝黑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双轨铁路,从车站月台笔直地向东南方向的天津延伸而去,消失在秋天的薄雾里。
月台旁,一个庞然大物正静静地趴伏在轨道上,它那巨大的驱动轮、粗壮的连杆、高耸的烟囱和前方的排障器,无不显示出一种与传统车马截然不同的、充满力量感的工业美学。
这便是刚刚组装调试完毕、从英国进口的蒸汽机车,被钦定名为“启明号”。
它旁边,是“火龙所”与天津机器局合作仿制改进的国产机车“龙号”,体型稍小,工艺略显粗糙,但已能自主运行。
两辆机车后面,挂着十余节敞篷煤斗车 和加盖的货车厢,里面满载着唐山出产的上等煤炭,用苫布盖得严严实实。
今天是唐津铁路 试通车 的日子。
皇帝陈远虽未亲临,但派皇太子陈弘绪 为代表,并有多位内阁阁臣、六部高官、外国使节、以及各地观礼士绅到场。
月台上搭建了彩棚,旌旗招展。
围观百姓被官兵拦在安全线外,踮脚伸颈,议论纷纷,好奇、兴奋、怀疑、恐惧……种种情绪交织。
“吉时已到——!” 礼炮轰鸣,鼓乐喧天。
督办铁路大臣简短致辞后,皇太子陈弘绪宣布:“唐津铁路,今日试通车!愿此路一通, 货 畅 其 流,利 国 利 民,佑 我 大 陈,国 运 昌 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启明”号机车的驾驶室。
那里,站着一名被高薪聘请的英国司机 和一名作为学徒的中国青年工匠(船政学堂毕业)。
司机得到指令,拉响汽笛。
“呜——!!!”
一声尖锐、高亢、前所未有的汽笛长鸣,骤然撕裂了天空的宁静,声震数里!
许多围观百姓被吓得一哆嗦,孩童哭叫,马匹惊嘶。
这声音,不同于任何他们听过的钟鼓、号角、雷声,它带着金属的质感、蒸汽的力量,宣告着一个崭新时代的来临。
汽笛声中,司炉工奋力向炉膛内铲入优质煤块。
烈火熊熊,锅炉压力上升。
司机缓缓推动操纵杆。
“嗤——!嗤嗤——!”
浓白的蒸汽从汽缸两侧的排汽管猛烈喷出,发出有节奏的巨响,如同巨兽的喘息。
巨大的驱动轮在蒸汽的推动下,先是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克服静摩擦,发出“嘎吱”的呻吟,随即,轮轴开始转动!连杆带动着车轮,越转越快!
“动了!动了!铁家伙动了!”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惊呼。
“启明”号机车,这个重达数十吨的钢铁怪物,拖着身后长长的车厢,开始沿着铁轨,缓缓地、但坚定无比地向前移动!
起初很慢,如同蹒跚学步,但很快便加速,越来越稳,越来越快!
车轮碾压在铁轨上,发出均匀而沉重的“哐当、哐当”声,与蒸汽机的“嗤嗤”喷汽声、锅炉的“呼呼”燃烧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工业时代雄浑有力的进行曲!
白烟从烟囱滚滚涌出,在秋日澄澈的蓝天下拉出一道长长的、笔直的烟带。
机车越来越快,两旁的树木、田野、村庄飞速地向后倒退。
车厢在轨道上平稳运行,与以往马车在土路上的颠簸摇晃形成天壤之别。
月台上、铁路沿线,欢呼声、赞叹声、惊叫声响成一片。
许多老臣热泪盈眶,他们看到了梦想成真。
外国使节也纷纷点头,惊讶于中国人推进此事的决心与效率。
皇太子陈弘绪凝视着远去的列车,眼中闪烁着激动与憧憬的光芒。
“龙”号国产机车紧随其后,虽然速度稍慢,烟色略黑,但它同样稳稳地行驶在轨道上,证明了中国工程师和工匠的智慧与能力。
列车载着第一批“货物”——煤炭,也载着帝国的希望与未来,向着天津 方向疾驰。
它将以远超任何马车、船只的速度,在两个时辰(约四小时)内,完成原本需要一到两天的运输路程。
效率的提升是颠覆性的。
沿途,无数百姓扶老携幼,站在田埂、土坡、屋顶上,目睹这“铁龙”奔行的奇观。
恐惧渐渐被惊奇取代,惊奇又化为对“天朝上国”又有新“奇技”的自豪。
蒸汽机车鸣,铁龙驰冀野。
唐津铁路的成功试通车,其象征意义与实际效益瞬间征服了大多数怀疑者。
朝廷趁热打铁,在《京报》上连篇累牍报道,将其描绘为“启明新政”、“格致强国”的辉煌成果。
铁路的军事价值(快速调兵)、经济价值(降低运费、促进矿产开发、带动沿线工商)和政治价值(加强中央对地方控制)被反复论证。
此后,唐津铁路转入正式运营。
初期客货混运,票价和运费虽不菲,但求一睹“火车”风采的商旅百姓络绎不绝,运煤业务更是繁忙。
铁路很快开始盈利,成为朝廷新的财源。
而“龙”号机车的不断改进和后续国产机车的建造,也提上日程。
第一条铁路的通车与蒸汽机车的轰鸣,如同一声嘹亮的号角,正式吹响了“启明”帝国工业化的进军号。
它不仅仅是交通方式的革命,更是对整个社会生产、生活方式、时空观念乃至帝国治理模式的深刻冲击。
钢铁的轨道将帝国的经济脉络与政治神经更紧密地连接起来,蒸汽的动力则为各行各业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在“启明”号的汽笛声中,一个属于铁路、工厂、矿山和全球贸易的崭新时代,正隆隆驶来。
而帝国这艘巨轮,在陈远这位掌舵了近四十年的老船长的引领下,已经调整好了风帆,校准了罗盘,正驶向那由钢铁、蒸汽与未知机遇构成的、更加波澜壮阔的深蓝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