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空洞的眼眶望向下方,那数十尊如同墓碑般静立、浑身爬满猩红眼球的各系神只。
它们沉默着,死寂着,却比任何咆哮的军队更令人心悸。
像是一座座沉默的坟,埋葬着昔日的荣耀与自我。
又像是一把把即将出鞘的、淬满了最恶毒诅咒与污染的邪剑,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屠戮众生。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奥林匹斯。
唯有那权杖顶端的啃噬声,规律而刺耳,如同为这场末日祭典敲响的、亵渎的节拍。
终于——
高空之上,那厚重蠕动的猩红云层最中央,如同伤口绽开般,裂开了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缝隙。
缝隙深处,是无尽的黑暗与疯狂旋转的混沌色彩。
然后,那裂缝张开了,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仿佛由云层本身构成的巨口轮廓。
一个冰冷、漠然、仿佛由无数嘈杂声音叠加而成、直接在所有傀儡与这片被污染空间的核心处响起的命令,从那张云层巨口中降下:
“污染……”
“……吞噬。”
两个字,简短,清晰,不带任何感情,却蕴含着最纯粹的毁灭意志。
“吼——!!!!!!!”
命令落下的刹那,下方那数十尊沉默如坟的神只傀儡,齐齐抬起了头!
它们身上所有的猩红眼球,在同一瞬间暴突、锁定!
之前被强行压抑的、混杂着无尽痛苦、疯狂与毁灭欲望的恐怖咆哮,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咆哮声浪汇聚成实质的、裹挟着猩红污染能量的冲击波,瞬间淹没了整座奥林匹斯山!
山石崩裂,空间震颤,粘稠的血色电光在神群中疯狂窜动!
死寂被打破,坟墓被掘开,邪剑……已然出鞘!
猩红的天空下,一场由昔日诸神尸骸扮演主角的、针对整个现世的污染与吞噬盛宴,拉开了猩红的帷幕。
林一凡的脚步,刚刚踏上前方山谷那被岁月磨平棱角的青石小径。
然而,就在他靴底触及湿润苔藓的刹那——
“铛——!!!!!!”
一声钟鸣,毫无预兆地炸响!
这声音并非由远及近,而是仿佛从天地开辟之初便已存在。
于此刻、于此地、于此人踏入山谷的微妙节点,轰然迸发、回荡!
声音浑厚、苍凉、悠远,带着穿透灵魂的澄澈与洗涤尘嚣的古意。
钟声响彻天地,却又不仅仅在物理空间传播。
它同时震荡在时间的长河、规则的脉络、乃至万物生灵的心神深处!
东皇钟!
真正的上古神器,维系大夏乃至部分世界本源平衡的至高圣物之一,于此刻,在无人预料的时机与地点,被敲响了!
而是在大夏西北,祁连山脉,那亘古不化的皑皑雪峰之巅!
寒风呼啸的绝顶,万年冰雪突然无声向内坍缩、融化,露出一条通道。
一道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身影,自那冰雪甬道中,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出。
他立于世界屋脊的至高点,脚下是苍茫云海与连绵雪岭,头顶是仿佛因钟鸣而变得格外澄澈深邃的星空。
狂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与单薄的衣角,他的身姿却如扎根于山岳的青松。
当林一凡,以及所有有能力看向此处的大能者,将目光聚焦于这道身影时。
即便是最镇定从容如林一凡,眼底也掠过了一丝极淡的讶异。
因为,那个立于祁连绝顶、周身隐约有淡金色光晕与钟鸣余韵缭绕、面色略显苍白却眼神无比坚定的少年……
赫然是在广寒宫才艺进修、被林一凡视为需要历练与投资的熊孩子——
乌泉!
那个拥有着特殊禁墟【支配皇帝】的少年。
阴阳交界之地,永恒的灰雾无声翻涌,暗色的光带如冥河般静谧流淌。
在这片既不属于生者阳世、也不完全归于死者国度的混沌夹缝中,一栋建筑孤零零地矗立着。
它形制古怪,通体由某种非金非木的暗沉材质构筑,线条硬朗冰冷,轮廓狭长低矮,远远望去,竟像极了一口被无意遗落于此的……巨大棺材。
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紧闭的、仿佛与墙体融为一体的沉重门扉,散发着生人勿近、拒斥一切生机的沉寂气息。
这里,是林七夜与迦蓝暂时的藏身之所,一处连【门之钥】的视线也难以轻易穿透的绝对隐秘点。
忽然——
“铛——!!!”
那穿透了真实与虚幻、时间与空间的东皇钟鸣,竟也回荡着,渗入了这片规则模糊的阴阳夹缝!
也就在钟声余韵在这片死寂之地颤动的刹那。
“吱——嘎——”
那栋棺材建筑沉重得仿佛万载未曾的门扉,竟从内部被缓缓推开了。
林七夜的身影,从中迈步而出。
立于棺屋之前,抬头仰望。
尽管这里并无天空,只有永恒的混沌穹顶。
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灰雾与空间的隔阂,投向那钟声传来的、现世的方向。
就在他凝神感知的这一刻。
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光点,如同穿透了无数维度壁垒的蒲公英种子,悄无声息地、悠悠地从上方那片混沌的虚无中飘落下来。
它轻盈,黯淡,却带着一丝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曾经无比辉煌神圣的余韵。
林七夜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它。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点金光飘摇着,划过灰蒙蒙的轨迹,最终,不偏不倚,落向他微微摊开的掌心。
光点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微微一颤,旋即彻底舒展开来——那是一根羽毛。
一根边缘残破、沾染着难以洗净的污迹与干涸暗金血渍、完全失去了往日璀璨光泽、仿佛随时会碎裂成粉末的……金色羽毛。
羽毛静静地躺在他掌心,冰凉,了无生气。
林七夜的手指,缓缓蜷缩,将它攥紧。
就在他五指合拢的瞬间——
“噗。”
一声轻不可闻的、如同烛火熄灭般的细响。
掌心中那根残破的金色羽毛,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再无痕迹。
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七夜摊开手掌,掌心空空如也,只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属于炽天使的、混合着神圣与……不祥污染的冰冷触感。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寒潭下的暗流,急速涌动。
他闭目,将自身磅礴的精神力如同撒开一张无形的大网,试图在浩瀚的因果之海、时空乱流、乃至亡者国度的边缘,捕捉那一丝熟悉的、曾经如太阳般耀眼的神圣气息……
没有。
什么也没有。
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连一丝回响都未曾传回。
那道曾与他并肩作战、威严如狱、光辉璀璨的身影,其存在本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所有能被他感知的层面上,彻底抹去了。
“……米迦勒?”
林七夜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灰雾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空洞。
没有回应。
只有东皇钟遥远的余韵,还在混沌的夹缝中,若有若无地、苍凉地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