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镜大踏步冲到了新娘子跟前。
一把抄起梳妆台上的秤杆,狠狠打在了新娘子的手上。
“谁让你掀盖头的?”她端著喜婆的腔调,厉声道:“堂都没拜,怎么可以自个掀盖头,喜婆没有教你规矩吗?”
秤杆落处,新娘青白纤细的手背霎时浮起一道深重淤痕。
盖头垂落。
那只手微微发抖。
时镜狐疑道:“你该不会是想诬我掀你盖头,好叫喜婆来掀我的头盖骨吧?”
盖头下,新娘似在抬头“看”她。
却没有发出声音。
“不可以,”时镜认真道:“我是个借宿的客人,若真掀了你的盖头,喜婆怕是要将我活剐了当喜烛点。”
新娘双手落回膝上。
肩头却细微颤抖起来。
就似在啜泣一样。
发牌:“她方才是想害你?”
时镜在心里道:【你飘下去看看长什么样子。】
发牌:“鬼能长啥样,吓人的样子呗。”
却还是依言飘下,钻进红盖头底下。
片刻沉默。
它飘出来,绕到新娘身后,又飘回来。
“阿镜,”发牌声音发紧,“我瞧不见脸往哪儿看,都是头发。”
时镜:“。”那长得是怪稀罕的。
“外头怎没声了?”她说著,转身朝门外走去。
刚踏出院落。
喜乐又奏响。
“一拜天地——”
喜婆高亢的唱礼声陡然撕裂寂静。
宾客丛中,隐约可见一对新人躬身的身影。
时镜倏然侧首。
西厢房门内,那袭红衣依旧端坐床畔。似是感知到她的目光,新娘缓缓转头,“望”向院中。
裙摆处,一道灰白污渍分外刺眼。
时镜皱眉。
发牌:“怪了。拜堂的是一个,这里坐着一个,这新娘是能分身?”
时镜望向堂屋。
内里侧站着的宾客明明都对着新人笑,眼珠子却是一直往屋外瞥,就是喜婆都对着堂外的方向,脸上笑容僵硬。
她向左瞥去。
东厢房。
门窗紧闭,不带一点红色。
她走到东厢房门口。
与满院喧闹格格不入,每近一步,压抑感便重一分。
直到停在那门前,她照样轻叩了叩门。
内里很安静。
时镜没有推开门。
往回退了两步,她望向院子角落那棵石榴树,她也有一棵石榴树,已经很久都没结果了。
略一沉吟,她先折回西厢房。
堂屋传来叠浪般的叫好声。
房间中间的方桌上有茶水壶。
一旁还有把剪子,剪子下压着几张红纸,有几张剪了“囍”字,还有一罐浆糊。
时镜拿起“囍”字。
回头看了眼东厢房的方向。
又将“囍”字放下。
而后走到梳妆台前。
刚拿起台子上那把红木梳,铜镜镜面忽如水纹荡漾。
涟漪中心,一笔一画,洇出两个血字:救我。
字迹渐淡。
将散未散时,镜中骤然多出一道红影。
墨发垂肩,背身而立。缓缓侧首,只露一抹白皙下颌,弧线柔婉。
“二拜高堂——”
镜面复明。
照着时镜的影,以及她身后床畔坐着的新娘。
新娘亦“望”著镜中,姿态僵直,就跟有千言万语要对时镜说一样。
时镜垂眸,继续翻看妆台。
左侧一只红漆描金妆奁。
掀开第一层,是面支起的小镜。
刚架起来,就见到背对着她抽泣的女子身影,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血字浮现:不嫁。
“夫妻对拜——”
时镜拉开妆奁小屉,里头躺着一只粉缎荷包。
解开封绳,是一绺用红绳紧扎的头发。
所谓结发为夫妻。
通常结发也是婚礼仪式中的一环。
多在入洞房后发生,将男女双方的头发各裁下一绺,用红绳绑在一起。
外头这会子仪式才进行到拜堂,这里就有这东西了。
“排练的道具吗?”时镜嘟囔了声,回身问新娘,“这是你的吗?”
新娘猛地朝她伸手,用力点头,激动得整个身子前倾。
时镜看了看手中发绺,又看了看她。
默默将荷包放回原处。
“自己拿。”
恰在此时。
“送入洞房——”
喜婆高唱声传入耳中。
时镜倏然抬头。
余光所及,床畔那道红影消失了。
锦被上,只余一封折好的信笺。
她展开。
血字淋漓:
【你会是下一个新娘。】
“入洞房咯!”吆喝声在院中响亮。
时镜收起纸张,走到门口。
那对新人在宾客们的簇拥下,往东厢房走去。
新郎金金亮有万般不愿,从走出堂屋就一直在看时镜,那双吊著的脚脚尖都拧向时镜的方向了。
但东厢房的门还是被推开了。
门开一隙。
只瞥见一片昏黑,与惨白的墙。
新人被推入。
门合拢。
那些汇聚在门前的纸人宾客们,又纷纷回身,回到了原位。
站在院子里的。
站在廊下的。
站在堂屋里的。
每个纸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院子重陷死寂,和时镜进来时一般模样。
时镜迅速回到床边,翻找了下床榻,刚刚那新娘子一直坐在这块。
翻开喜被。
有几张信纸。
都是空白的。
床底下空的。
还有个衣柜。
时镜打开柜子,成功对上金金亮的眼睛。
瞳孔散大。
有尸斑。
看着像是吓死的。
“老玩家还能被吓死?”时镜在金金亮的尸体上摸索了会,成功摸到了一件道具。
“还得是你们狩猎公会,总能带道具进本。”
“吱呀——”
东厢房的门又打开了。
时镜迅速合上柜门。
而后将床上的信纸、桌子上的红“囍”字塞到了自个身上,便站到了西厢房门口。
喜婆正好关上东厢房的门。
时镜先一步招呼道:“忙好了啊,大家怎么不进去闹洞房?我还想着凑个热闹。”
喜婆回过身,面向时镜的方向。
她抬手扶了扶鬓边绒花,指间捏著一方猩红喜帕,却是没有应时镜的话。
只冷冷问:“客人,可选好借宿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