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们反应过来搞错了领头人,叫声戛然而止,齐齐哆嗦,浑身发出哗啦啦的纸张摩擦声。
连童男童女都跟着抬手抱住了脑袋。
但方相氏什么也没做。
它就那样站在棺材前,面具上黄金四目笔直地看向时镜离开的方向。
视线压过整条巷子,所有窃窃私语消失。
巷子里的鬼一动不动。
董秋彤同样僵在原地。
一股难以抗拒的牵引力迫使她一点、一点地想要转过头去
“董秋彤。”
“啊?”董秋彤猛地回神,看到时镜的脸,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试图回头。
她惊得背后全是冷汗,“我感觉后头有东西,但我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花荔脸色也发白。
她没有回头,但整个背脊都绷紧了。
“没事,”时镜端详着手里的面具,“它大概是在提醒我别忘了交易,只是用力过猛,波及到你们了。”
“太可怕了,”董秋彤心有余悸,“它什么都没做,我就觉得我差点就死了。”
“毕竟是方相氏,”时镜将面具收进怀中,“准确来说,它都不能算鬼,而是驱疫避邪的神祇。它是傩文化的符号,是活人用几千年信仰和恐惧浇铸出来的存在。在副本里,这种根基深厚的存在最麻烦。你永远猜不出,人们世世代代拜它、怕它、求它时,往它身上加了多少你想象不到的规则和能力。”
时镜随口说:“反正我是不敢招惹它。咸鱼墈书徃 冕沸悦毒”
董秋彤和花荔默契地没吭声。
刚刚是谁左跳右跳高举双手跳跳得有模有样的。
时镜轻咳了声,“当然,这种被赋予信仰的存在,大部分还是有原则且爱世人的。”
董秋彤用力按住自己的脑袋,拼命抵抗那股想回头的冲动。
别的存在爱不爱世人她不知道。
但方相氏肯定能做到一个眼神就让人死得不明不白。
头顶方家牌匾上,“生寄死归”四个字幽幽地掠过一抹暗光。
门口两头黑狮子匍匐在地,爪子死死捂著脑袋,在方相氏的威压下一声不吭。
“这么能耐,怎么不自己进来找人?”时镜嘟囔了声,“被副本规则卡住了么?”
她带着两人跨过门槛。
踏入宅内的刹那,那股威慑力消失。
董秋彤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花荔也长长吐出一口气。
宅子里的鬼多在聊方家发生的事。
“方景同这老贼是真有本事,这都第三天了,家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搜出来。”
“前几天不是刚埋了个在花园里?也没挖著?”
“邪了门了,我去那花园看过,那尸首咱们当鬼的看得到摸得着,他们活人反而跟眼睛糊了泥似的,愣是看不见。我趴房梁时听到小侯爷跟那差爷私底下说话,差爷说小侯爷寻到的原告一夜之间全反口,个个都说跟方家无冤无仇,跟被鬼迷了心窍似的。”
“现在他们就僵持着找那个侯夫人。
花荔:“这方家和生死坊到底是什么关系?听着这方家很坏,但又被生死坊庇护的样子。”
“说是一伙的,”董秋彤拧眉道:“可看这里的鬼也不喜欢方家似的。”
三人正驻足间,门外方家守院侍卫的谈话声,飘了进来。
似有一层模糊的壁障,但挨得近了,活人压低的嗓音仍能听清。
时镜凝神去听。
“小侯爷为著找夫人,这几日茶饭不思,昨儿个差点在书房跟方老爷动起手来。”
“我怎么听说,那个侯夫人其实是”侍卫悄声道:“跟人跑了。”
时镜眉梢微动。
对面的侍卫显然惊了:“私奔?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打哪儿听来的?”
“你自个琢磨,侯夫人有功夫,侯爷身手也不差,谁能不声不响绑走一个、打晕另一个?除非是她自个儿想走。”
造谣的侍卫左右看了看,又压低声音,“我听说,前几日有个生得极俊的年轻男子,到寻归院打听人。里外对了讯息,你们猜怎么著?他要找的那位,模样年纪正正对上了济明侯夫人。”
时镜明白事了。
“。”哪个王八蛋在试图捏造她的身份信息,跟她扯上关系。
看样子,副本外有人开始针对她了。
是谁?
其他假住民?
还是牧川?
时镜沉默片刻,朝着方家西北角走去。
大概是在生死坊久了。
她越来越容易忽略方家的画面场景,此刻与其去关注外头,倒不如尽快破解生死坊副本。
按著这些鬼给出的信息,生死坊已然成了方景同藏匿罪证的空间
不,更准确地说,生死坊藏住了方家的罪恶。
或许只有解决了生死坊。
那些罪恶才能大白于天下。
西北角绣楼。
鬼主屠香莲居所,也是云澈所在地。
穿过假山石山洞,就看到一座两层绣楼孤零零杵在那儿。飞檐翘角,朱漆斑驳。
时镜还没走到。
绣楼便敞开了门。
霎时间。
喧嚣声、奏乐声飘了出来,清脆的梆子与悠扬的胡琴混在一起,有种阴森绣楼正办堂会的反差感。
云澈的身影出现在门内光影交错处,身后传来亢奋的呼喊声。
“云公子!云公子!!!”
直到云澈走到时镜跟前,那门也没有关。
时镜:“你在这里当明星啊?”
云澈笑容有些尴尬。
“唱了几折。”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细心折好的纸笺,递给时镜。
时镜展开。
上头是方家的宅邸布局图。
正北浮云楼-古正青。
东北演武场-侯炎。
将各鬼主居所都标好了。
云澈又拿出三个钱袋子,“都是阴元,据闻这些阴元可以用来借宿,借宿是生人,也就是玩家的潜规则,只要提供给鬼主一定阴元,就可以在鬼主的院子里住上一日,甚至可以在鬼主那里得到一个活计。但具体是何操作,我还不清楚。”
“借宿”时镜打开一个钱袋子看了看。
里头阴元还不少。
“都是你挣得?”
云澈:“这位鬼主大方,打赏多。”
时镜抬眼,看向他身后。
绣楼的门依然敞着。
二楼站着个鬼老太太,老太太穿着深紫色的寿衣,寿衣上是一圈又一圈福寿纹。
老太太直勾勾盯着这边。
那应该就是屠香莲了。
听云澈说,这位生前是个绣娘,爱热闹,尤其爱听戏。
往日只有方家老夫人请戏班时,屠香莲才能蹭著听几耳朵。如今坊里凭空掉下个唱念做打样样精通的“云公子”,老太太枯寂多年的心思,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直接去堵云澈,几乎是强制请云澈去绣楼唱戏。
云澈原想直接回离恨天。
没想到老太太能借他锁定时镜。
他干脆就跟着去绣楼了,左右只要唱戏就好,还能打听些消息。
“她在等你?”时镜问。
云澈无奈:“她想让我给她当孙子,她要给我做衣裳穿。”
屠香莲曾给名伶缝制作过华衣,有一手出色的绣艺。
如今遇到云澈,再度拥有抱负,连夜缝戏服,还阴恻恻地念叨。
“乖孙,奶奶一定好好打扮你。捧你当咱们生死坊,头一号的鬼伶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