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徐静芳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轻松家常起来。
“哦对了,说起这事,泽远这两天放假不是没回家么?他是去找他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女同学玩去了。”
她象是闲聊般提起,眼睛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林晚秋的反应。
“那个女同学啊,叫周晓月,跟我们家泽远关系可好了,简直就跟亲兄妹一样。两家住得也近,大人之间关系也好。”
徐静芳端起咖啡,慢悠悠地抿了一口,似乎很满意这洋玩意儿的味道。
然后,她放下杯子,又抛出了一个重磅信息,
语气平淡得象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说起来,泽远能考这么好,还多亏了晓月家。当初恢复高考前,就是晓月她爸爸,专门托关系从科学院请了顶级的教授,给这两个孩子一起补课。
那会儿请个好老师多难啊,也就是人家有这个门路。
所以啊,泽远才能考得这么顺利。”
话说到这里,徐静芳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她没有一句指责,没有一句命令,甚至都没有直接提及林晚秋和陆泽远的关系。
她只是用一种温和的、陈述事实的口吻,
不动声色地展示了三件事:
一,她对儿子陆泽远的未来有着极高的期望,不容许任何“杂事”干扰。
二,陆泽远有一个青梅竹马、关系亲密的女同学。
三,这个女同学家世显赫,能为陆泽远的前途提供巨大的帮助。
每一句话都象是一块石头,不重,
但一块块垒起来,就在林晚秋面前砌起了一堵无形的墙。
墙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你,配不上。
林晚秋终于明白,为什么徐静芳要把自己约到这个昂贵又安静的咖啡店里来了。
有些话,就是要在这里,配着这“高级”的咖啡,
才能说得如此“体面”。
和宋文君那种直来直去相比,徐静芳这种绵里藏针、拐弯抹角的敲打,
更让林晚秋觉得有些无语。
徐静芳兜兜转转,话里话外,象是在织一张细密的网。
林晚秋就安静地坐在网的中央,默默地听着。
她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地端起那杯咖啡,轻轻抿一口。
咖啡的味道很苦,带着一股焦糊的涩味,正好提神,
让她能更清楚地听清眼前这位长辈的每一句话。
她不需要辩解,也不需要询问,
她只需要等着,等着徐静芳把最后的底牌亮出来。
看着林晚秋低头喝着咖啡,一声不吭的样子,徐静芳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这小姑娘心里不痛快了。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但脸上的笑容依旧堆得满满的,
和煦又亲切。
那份完美的笑容,从见面到现在,就没从她脸上褪下去过。
火候差不多了,该收网了。
最终,徐静芳话锋一转,仿佛是在做一个艰难但又无比正确的决定:
“晚秋啊,阿姨跟你说实话。
虽然我们家泽远和晓月那孩子是青梅竹马,两家大人也有那个意思,但孩子的事情,最终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她先是虚晃一枪,把周晓月的事轻轻带过,接着才图穷匕见。
“不过呢,不管他和谁好,有一点我是定了原则的。
作为母亲,我还是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一个更加广阔的前途。
所以,我是绝对不允许泽远在大学这几年里谈恋爱的。”
她一字一句,说得恳切又坚决,
好象这是一个母亲为了儿子前程做出的伟大牺牲。
说完,徐静芳终于把目光直直地投向了林晚秋,脸上带着询问的微笑,柔声问道:
“晚秋,你觉得阿姨这样做……对吗?”
原来兜兜转转是来告诉自己她儿子不在学校谈恋爱啊。
那就直接明说呗,干嘛转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林晚秋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抬起头,迎上徐静芳的目光,脸上神色平静,
看不出丝毫波澜。
她将咖啡杯轻轻放下,点点头,语气平和地回答:
“阿姨,您这样做很对。”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们现在身为学生,来大学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学习知识。
至于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本就不该是这个阶段考虑的重点。
您是为了陆泽远好,这份心思,我能理解。”
她对陆泽远本就没有男女之情,只有朋友之谊和感激之心。
徐静芳的这番话,于她而言,不过是确认了一个事实,
并未在她心里激起什么涟漪。
她只是有些感慨,有些人可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坦诚。
这番回答显然让徐静芳非常满意,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又真切了几分,
高兴地伸手过去,一把拉住了林晚秋放在桌上的手,亲热地拍了拍。
“哎呀!我就说你这孩子是个通情达理的,是个优秀的!
你看,你看,这些事儿不就和伯母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嘛!”
目的达到,徐静芳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拉着林晚秋的手,聊起了家常:
“我之前听我们家老头子说,你自己一个人来京都上学,老家……离这里很远的吧?”
“恩,挺远的,要坐好几天的火车。”
林晚秋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但徐静芳握得很紧。
徐静芳立刻露出一副心疼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你一个女娃娃,自己一个人在外求学,真是太不容易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温和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林晚秋,
语气变得愈发语重心长:
“自从上次你来我们家做客,我们家老头子就一个劲儿地夸你,说你有学识,有见地,做事有格局,真是稀罕得不行。
他念叨了好几天呢!”
“可能你不太了解我们京都这边的习惯,
我们这儿啊,要是真碰上特别投缘的晚辈,有认干亲的习俗。”
说到这里,徐静芳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她握着林晚秋的手又紧了紧,眼神里充满了真挚和喜爱,
那份感情浓烈得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晚秋啊,伯母是打心眼儿里真的喜欢你。
一看你一个人在京都孤零零的,身边连个能说贴心话的长辈都没有,伯母这心里就有些不好受。”
“要不这样,”她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林晚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家庙小,那……你就认我当个干妈,当我的干女儿,怎么样?”
“我和你陆叔叔都非常非常喜欢你。
咱们认了这层关系,以后你在这京都也就算是有个家了。
周六日没地方去就过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往后但凡遇上什么事,家里也能给你撑腰,给你个依靠。
就是……就是不知道你这个大学生,看不看得上我们家。”
徐静芳此言一出,林晚秋确实是愣了一下。
什么?
认亲?
认干女儿?
她看着眼前这位笑容可鞠的妇人,
心里第一次对这位长辈的人情世故手腕感到了几分佩服。
在她这一番话中,先是用青梅竹马和大好前程,堵死了所有她和陆泽远成为恋人的可能性。
然后再用“认干亲”这个充满人情味的枷锁,
把她牢牢地固定在“干妹妹”这个安全又亲近的位置上。
这样一来,既能杜绝后患,又能继续让陆泽远和自己这个“有学识”的同学保持良好关系,
甚至还能对外落下一个爱才、惜才的好名声。
这一招,真是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