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妈”叫得又甜又脆,带着一股子撒娇的亲昵,
是宋文君从来没从成年后的儿子口中听到过的。
说完,顾长庚就像个得了天大好处的孩子,一刻也等不及要去分享,
头也不回地,身子一拧,就“蹭”的一下蹿了出去,
那架势,是去追林晚秋了。
办公室的门被他带起的风“砰”地一声关上,宣告着他的离去。
宋文君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脸颊上还残留着儿子嘴唇温热湿润的触感,
混杂着一点点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书卷气。
她被自己儿子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给弄蒙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回过神来,
脸上立刻摆出一副嫌弃到不行的表情。
“哎呀!脏死了!”
她从挎包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撇着嘴,
轻轻的擦了擦脸颊
她一边擦,一边扭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看着自己儿子像阵风一样窜出去的背影,
脸上更是一脸的无语。
这臭小子,多大的人了,还疯疯癫癫的,一点都不稳重。
可是,擦着擦着,她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嘴角那抹嫌弃的弧度,也在不知不觉中,
悄悄地、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变成了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一声“好妈妈”
她真的已经有好些年,没听到过了。
自从这孩子长大,他们母子间的关系就越来越僵。
他叫她,总是连名带姓,或者干脆用“哎”来代替。
那声“妈”,仿佛已经尘封在了遥远的童年记忆里。
更别提像刚才那样,捧着她的脸亲一口
这种母子间最亲昵的互动,更是想都不敢想。
擦拭脸颊的手,渐渐地停了下来。
宋文君将那块手帕慢慢收起,
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了挎包里。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刚才被儿子亲过的地方,
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闪而过的余温。
那温度,像是透过皮肤,一直暖到了她的心底里,
将那些常年累积的冰冷和坚硬,融化开了一个小小的、柔软的角落。
宋文君,这个平日里将冰冷和抱怨当成习惯,
用一身的刺来武装自己的女人,
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终于彻底放下了那份伪装。
她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些许无奈和宠溺的笑。
她低声笑骂了一句:“这个小兔崽子”
陆家。
窗外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叫得人心烦意乱,但陆泽远却好像根本听不见。
他放假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
这在以前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搁在往常,假期第一天,他人早就没影了,
不是跟着那帮大院里的发小去潭柘寺看红叶,
就是跑去颐和园的昆明湖上划船,没一天是闲着的。
可今年,太阳像是真的从西边出来了。
陆泽远竟然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台灯开着,
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旁边还摞着几本。
他眉头微蹙,手里握着一支钢笔,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那股认真劲儿,比准备期末考的时候还要足。
他这异常的反应,首先让他母亲徐静芳坐不住了。
徐静芳端着一碗刚洗好的葡萄,轻轻推开儿子的房门,
探进头来。
看到儿子那专注的背影,她心里又是欣慰又是纳闷。
她把碗往桌上一放,忍不住叨叨了两句:
“哟,我们家小远这是怎么了?屁股上长钉子了?知道看书了?这太阳可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就连他那位平日里不苟言笑,身为农业部主任的父亲陆建国,
散步路过儿子房间,看到这副景象,
都忍不住停下脚步,隔着门缝多看了两眼,眼神里透出几分赞许和好奇。
晚上临睡前,徐静芳躺在床上,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丈夫。
“哎,建国,你说儿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这几天闷在家里不出去,
就知道看书,我这心里怎么七上八下的。”
陆建国放下手里的报纸,老花镜往下拉了拉,
镜片上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笑意。
他呵呵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说:“还能怎么了?”
“爱情上受到刺激了呗。”
他慢悠悠地分析道:
“以前他觉得自己条件好,什么都不愁,所以吊儿郎当的。
现在发现人家姑娘太优秀,自己再不努努力,这差距越拉越大,
以后就更没机会追上人家了。
这是有压力了,是好事。”
丈夫的话让徐静芳愣了一下,
随即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和天生的优越感。
“你的意思是上次来咱们家那个农村姑娘?”
她翻了个身,侧对着丈夫,脸上带着点戏谑,
“真的假的啊?不就是一个乡下丫头么?
读了个大学而已。咱们儿子什么条件?天之骄子!
她配不上咱们儿子才对,怎么反倒是咱们儿子有压力了?”
在徐静芳看来,自己儿子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
将来前途一片光明,能看上那个林晚秋,是那姑娘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怎么到头来,反倒是自己儿子为了她开始发奋图强了?
这让她有点想不通,也有点不服气。
陆建国听到妻子这话,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重新戴好老花镜,拿起报纸,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妇人之见。”
也就没再和老婆争论了。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老婆,人是好人,就是没什么学历,
年轻的时候在老家帮自己照顾双亲,没怎么接触过外面的世界,
见识上稍微短视一点也正常。
她看不出那个叫林晚秋的姑娘身上的光芒,也理解不了儿子心里的那份紧迫感。
和她争,是争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徐静芳被丈夫一句“妇人之见”噎得有点不高兴,
但她也习惯了丈夫在这些事上的“固执”,
于是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只是她心里依旧在嘀咕,那个叫林晚秋的农村姑娘,
到底给自家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