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刚刚那一瞬间,
宋文君是被林晚秋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那“嘭”的一声巨响,不仅仅是砸在了王海的脸上,
更象是砸在了宋文君的心上,让她那颗早已古井无波的心,都跟着猛地一颤。
她久居高位,见过的场面多了,
但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在纪委和公安面前,如此干脆利落地动手,还是让她感到了强烈的冲击。
然而,更让她感到意外和震惊的,是林晚秋接下来的举动。
她原以为,林晚秋砸了人,出了心头那口恶气,接下来要么会因为后怕而手足无措,
要么会继续哭诉自己的委屈,
寻求同情和支持。
可林晚秋没有。
她砸完了人,冷静地提出了一个精准有效的惩罚方式,
然后,这件事在她那里就好象彻底翻篇了。
没有拖泥带水,没有多馀的情绪宣泄。
她就象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精准地切除了病灶,
然后立刻把手术刀放回了盘子里,转头去做下一件事。
当林晚秋扭头看向赵厂长,开始谈论生意的时候,
宋文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一秒还煞气腾腾,
这一秒,就变成了一个精明、冷静、有条不紊的女商人。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在她身上切换得如此自如,没有一丝一毫的滞涩。
这哪里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这份心性,这份手段,这份拿得起放得下的果决,别说是普通女人,
就算是一些在机关里混了多年的男人,都未必有!
宋文君看着林晚秋,眼神里的轻视和不解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审视,
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恍惚间,她仿佛从林晚秋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那是在朝鲜战场上,炮火连天,硝烟弥漫。
她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挎着一台沉重的相机,在枪林弹雨里穿梭。
有一次,她为了抢拍一个冲锋的镜头,
落在了队伍后面,一个高大的美国兵从弹坑里扑了出来,企图从背后抱住她。
那一刻,她没有尖叫,也没有慌乱。
常年战地求生的本能让她瞬间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一矮身,让对方扑了个空,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个反关节擒拿,
双手死死锁住了敌人的脖子。
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她咬着牙,举起自己手里的相机,
冲着这个敌人的脑袋狠狠砸去,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那个比她高大得多的敌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看都没看那具尸体一眼,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相机,
抹掉相机上的血渍,然后继续抱着它,
象个没事人一样,朝着炮火最猛烈的方向冲了过去。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啊……
宋文君的思绪有些飘远。
时间过得真快,快到她都快忘了自己也曾那样年轻,那样血性,那样无所畏惧。
这些年,身居高位,养尊处优,
那些曾经刻在骨子里的锋芒,都被岁月和身份打磨得越来越圆润,越来越内敛。
可是,哪怕时间过得再久,哪怕那段记忆已经被尘封在心底最深处,
此刻,当她看到林晚秋那利落的身手和决绝的眼神时,
那段属于青春和战火的记忆,还是不受控制地翻涌了上来。
一想到那时候的自己,宋文君只觉得一股久违的热血,
从沉寂多年的心底升腾而起,
让她忍不住心内激动,连指尖都微微有些发麻。
她看着林晚秋,目光变得深邃而悠长。
林晚秋自然不知道宋文君心里正波涛汹涌,
她也懒得去管别人的想法。
此刻,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两件事上:
一是彻底碾碎王海这个垃圾,二就是抓住眼前这个千载难逢的生意机会。
如果换成别的事,比如生意上被人坑了,或者日常有了口角,
她林晚秋断然不会如此失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动手。
她两世为人,早已学会了克制和隐忍。
但唯独一件事,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那就是用造黄谣这种最下贱、最恶毒的手段来侮辱和诋毁一个女人。
这种人,在她看来,
连人都算不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她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这种烂到骨子里的东西。
对付这种垃圾,讲道理是没用的,你越是克制,他越是觉得你好欺负。
就象王海这种货色,瘫在地上吓得屁滚尿流,就是个典型的欺软怕硬的主。
林晚秋心里跟明镜似的。
之前周建军为了替她出头,把王海打了一顿,你看他敢去找周建军的麻烦吗?
他不敢。
因为他知道周建军是个硬茬子,不好惹。
所以他掉过头来,用这种最恶心的方式来报复自己。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从骨子里就欺软怕硬,并且压根看不起女人,觉得女人就是可以随意拿捏的面团。
对付这种垃圾,你必须比他更狠,更强硬,
一巴掌把他扇到泥里,让他彻底怕了你,他才会老实。
所以,刚才那一花瓶砸下去,看似冲动,实则是林晚秋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砸他一个花瓶,都算是轻的了。
处理完这个垃圾,林晚秋心里的那股邪火算是彻底压了下去。
她的脑子立刻清明起来,迅速转向了第二件事生意。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在校大学生,一个体外制个体户。
在眼下这个年代,想见到一个国营大厂的厂长,比登天还难。
正常情况下,她连国营厂的大门都进不来,更别提跳过层层关卡,直接和一把手厂长对话了。
这次,是非常难得的好机会。
当她在宿舍楼下,听张所长说要亲自带她来国营厂找王海对质的时候,
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不仅仅是怎么报复,
还有这个难得的机会来了。
所以,她让张所长带着去找周建军,带上早就准备好的样品和价格单以及各种涉及到项目的资质和资料,跟着一起来。
生气归生气,生意归生意。
她知道周建军为了这个项目花了多少钱,托了多少关系,浪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他一个人跑了多少个地方,磨破了多少嘴皮子。
他们这些从农村出来的娃,想在城里站稳脚跟,做成一单象样的生意,太不容易了。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必须牢牢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