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锈迹”。
那不是一个视觉上的斑点,更像是一种存在于“概念”层面的侵蚀印记,如同健康的金色麦田边缘,悄然蔓延开一片病态的铁锈色。
林墨半跪在地上,视线模糊,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但祖脉核心深处那抹不祥的暗红,却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了他的脑海。
是“熔铸之蚀”!
他们击退了“逻辑之痕”的正面“覆写”,却忽略了另一个更加阴险、更加贪婪的敌人——“熔铸序列”!
果然如玄磬所说,“熔铸之主”的贪婪远超想象。它不仅想要掠夺“净化”后的残渣,更可能早就将侵蚀的触须,以某种极其隐蔽的方式,渗透进了昆仑祖脉的深处!
龙门山的“卵”核能量暴走,冰璃引发的地脉根系能量喷发,以及刚才与“逻辑之痕”的激烈对抗……所有这些混乱和能量冲击,是否在无意中,为早已潜伏的“熔铸之蚀”创造了激活或加速侵蚀的“温床”
“不……不能让它继续……”林墨艰难地喘息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体仿佛有千钧重,连动一根手指都异常困难。左臂那被“净化”的伤口依旧麻木,而灵魂深处,“熔铸之瞳”印记的封印在刚才的能量冲击下已经摇摇欲坠,正传来灼热的刺痛和愈发清晰的饥渴感——它感应到了同源侵蚀的力量!
“冰璃……冰璃!”他扭过头,看向几米外瘫倒在地、气息微弱的冰璃。
冰璃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她的眼神涣散,嘴唇干裂,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刚才那透支本源的一击,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生机。
“林……墨哥……”她的声音如同蚊蚋,几乎听不见。
“别动……保存体力……”林墨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他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别说去查探甚至阻止祖脉核心的“锈染”,就连爬到冰璃身边都难以做到。
必须……必须想办法恢复一点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洞窟内依旧弥漫着浓郁但紊乱的地脉灵气,中央祖脉核心的“光之漩涡”光芒略显黯淡,正缓慢地调整着自身旋转,试图平复刚才的暴动。那道从岩壁裂口喷出的金色能量洪流已经减弱成了潺潺细流,不再具有毁灭性,反而像是一条受伤的血管,正缓缓流回大地深处。
灵气……地脉灵气……
林墨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痛苦和灵魂的警示,将残存的所有意念,沉入“地脉共鸣印”。
共鸣印此刻微弱得如同风中烛火,几乎无法与脚下这片刚刚经历浩劫、尚在“痉挛”的大地建立有效联系。但他没有放弃,像最耐心的渔夫,用最轻柔的意念,去“触碰”那些在空气中缓缓流动的、相对温和的地脉灵气。
起初,毫无反应。
他的身体和灵魂就像干涸到皲裂的土地,拒绝吸收任何外来的东西,或者说,已经失去了吸收的能力。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
他灵魂深处,那道源于《人皇经》、象征着与华夏国运相连的淡金色印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这印记从他濒死醒来后,就一直沉寂着,仿佛也随着国运的飘摇而黯淡。但此刻,在这昆仑祖脉的核心之地,在这片孕育了华夏文明的源头之一,这缕微弱如星火的国运印记,似乎与祖脉核心那博大、沧桑、却又带着一丝“锈染”病态的气息,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共鸣。
他是在这片土地上出生、成长、并誓死守护的“人皇”传承者。而祖脉核心,是这片土地最古老、最本源的心脏。
尽管心脏染病,尽管传承者濒死,但那份源自血脉和文明深处的“联系”,并未彻底断绝。
随着这一丝共鸣的出现,林墨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对周围温和的地脉灵气,不再那么排斥了。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暖流,开始顺着他残破的经脉,极其缓慢地渗入,如同春雨润泽将死的枯木。
虽然恢复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但这终归是希望!
他维持着这种微弱而艰难的汲取状态,同时,分出部分心神,警惕地关注着祖脉核心的状况,以及……不远处倒在地上的罗盘。
罗盘依旧一动不动,如同失去了所有生命迹象。但林墨不敢有丝毫大意。刚才那被“逻辑之痕”武装的状态太过诡异,谁知道那种控制是否已经完全解除?会不会有残留?他需要尽快恢复一点行动力,至少要去确认一下罗盘的真实状态,以及冰璃的安危。
时间在死寂与微弱的能量流动中,缓慢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林墨感觉自己的手指终于能稍微弯曲一下了。左臂的麻木感也略微退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的、如同万蚁啃噬般的剧痛。灵魂深处,“熔铸之瞳”的封印依旧不稳,但至少没有再继续恶化。
他勉强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又栽倒。
他踉跄着,先走到冰璃身边,小心地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冰璃的气息依旧微弱,但似乎平稳了一些,只是依旧昏迷不醒。林墨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没有明显外伤,但体内寒气近乎枯竭,生命力透支严重。他尝试着将自己刚刚恢复的一点点、混杂着地脉灵气的温和力量,渡入一丝到她体内,希望能为她维系住最后一点生机。
做完这些,他才转身,看向罗盘倒下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了过去。
罗盘躺在地上,双眼空洞地望着上方,胸膛几乎没有起伏。林墨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他的颈侧。
指尖下,皮肤冰凉。但就在林墨心沉下去的时候——
还活着!
林墨心中稍定,但随即又提了起来。活着,但状态恐怕比冰璃还要糟糕。不仅身体重伤,精神层面更是被“逻辑之痕”的力量深度入侵和控制过,即便现在连接中断,其造成的伤害和后遗症,恐怕难以估量。
他仔细检查罗盘的身体,那些银色的符文已经完全消失,皮肤恢复了正常色泽,但触手冰凉,肌肉僵硬,仿佛真的成了一具冰冷的机器。最让林墨心惊的是罗盘的双眼,空洞无神,没有丝毫焦距,甚至对林墨的靠近和检查都没有任何反应,像是……灵魂被彻底“格式化”
难道罗盘的意识,已经在那场“覆写”中被彻底抹除了?
这个念头让林墨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即使救回一具身体,罗盘也不再是那个罗盘了。
就在他心情沉重,准备将罗盘也挪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时——
罗盘那空洞的、望着洞窟顶部的眼睛,极其轻微地……
视线,从洞顶,移到了林墨的脸上。
那双眼睛依旧空洞,却似乎多了一丝极淡极淡的、难以理解的……困惑?
紧接着,罗盘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让林墨浑身剧震的声音,如同梦呓般飘了出来:
“……林……墨……?”
“罗盘?!你能认出我?!”林墨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连忙凑近一些,“你感觉怎么样?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罗盘的眼神依旧涣散,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聚焦在林墨脸上。他眉头紧锁,脸上露出极其痛苦和挣扎的神色,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极其混乱和可怕的事情。
“……痛……好多……光……银色的……命令……要清除……你们……不对……不是我……”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语句破碎,逻辑混乱,但其中蕴含的情绪——痛苦、抗拒、恐惧、以及一丝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悔恨和迷茫——却无比真实!
他的意识没有完全消失!他在抵抗!在被控制的过程中,罗盘自己的意志,至少有一部分,一直在挣扎!
“那不是你的错,罗盘。”林墨抓住他的手,用力握紧,试图传递给他力量和信念,“你被‘逻辑之癌’的力量侵入了,控制了。但你挺过来了!你还在!”
“……控制……对……控制……”罗盘重复着这个词,眼神中的迷茫稍微褪去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刻骨的后怕和虚弱,“……它……在我脑子里……说话……命令……我……不想……但我……动不了……像……木偶……”
他大口喘着气,每说几个字都异常艰难:“……最后……好痛……金色的……光……撞进来……它……断了……我才……喘过气……”
显然,是冰璃引爆地脉根系能量、林墨引导冲击裂缝,导致“逻辑之痕”连接中断的瞬间,罗盘自身被压制的意志,才得以重新夺回了一部分身体和思维的控制权。
但这个过程对他精神的摧残,无疑是毁灭性的。
“别说了,先休息,保存体力。”林墨将他也扶到冰璃旁边的岩壁靠着,“我们暂时安全了,但这里情况很糟。祖脉核心……似乎被‘熔铸序列’污染了。”
听到“熔铸序列”,罗盘空洞的眼神猛地一缩,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触发了什么痛苦的记忆。但他很快又陷入了那种虚弱的恍惚状态,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安置好两人,林墨自己也靠着岩壁坐下,继续艰难地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地脉灵气,同时,目光再次投向洞窟中央。
那团“光之漩涡”的旋转似乎平稳了一些,光芒也不再那么黯淡。但林墨的感知力在缓慢恢复,他越发清晰地“看”到,在那璀璨七彩光芒的最深处,那一抹暗红色的“锈迹”有消失,反而……仿佛正以极其缓慢、却坚定不移的速度,在向外“晕染”?
虽然速度很慢,但确确实实,它在扩散!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滴,正在污染着祖脉核心最纯净的本源!
而随着这“锈染”的扩散,林墨敏锐地感觉到,整个洞窟中原本温和包容的地脉灵气,似乎也隐隐带上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贪婪”与“躁动”?
就好像一个原本温和宽厚的人,内心深处,开始滋生出难以抑制的占有欲和暴戾。
更让他不安的是,灵魂深处那被封印的“熔铸之瞳”印记,此刻传来的饥渴与兴奋感,也随着那“锈迹”的扩散,而变得更加清晰和强烈!
封印……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必须想办法,在“锈染”彻底污染祖脉核心、以及自己体内封印彻底崩溃前,找到解决之道!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
以他们三人现在的状态,连站稳都困难,更别说去净化祖脉核心深处、那概念层面的“熔铸之蚀”了。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走向毁灭?
就在林墨心中被绝望和无力感逐渐淹没时——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洞窟角落,那片因为刚才能量冲击而剥落了大片岩壁、露出后面粗糙岩石的地方。
在那裸露的岩石表面,他似乎看到了一些……人工雕琢的、极其古老模糊的纹路?
纹路被厚厚的灰尘和岁月痕迹掩盖,几乎难以辨认。但其中一部分的走向和结构,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似乎……和之前在“地脉安魂殿”石室里看到的那些壁画符文,以及玄磬身上那些暗金色的纹路,有某种微妙的相似之处?
这里……难道在上古时代,也曾是某个与祖脉核心相关的祭祀或守护之地?应对地脉异常的古老方法或警示?
林墨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挣扎着,扶着岩壁,一点一点地,朝着那片露出古老纹路的角落挪去。
或许……
(第28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