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下的瞬间，冰璃感觉自己被冻僵了。
不是身体的寒冷——这里的温度虽然极低，但她修炼《寒脉凝冰诀》，早已习惯。这是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冻结”。仿佛时间、思维、乃至存在本身，都在那道古老纯粹的凝视下停滞了。
她动弹不得，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能“看”着那枚深蓝冰晶。
冰晶内部，“眼睛”的意象并不清晰，更像是一种抽象的概念——是冰雪山脉永恒的沉默，是冰川裂隙万古的幽深，是绝对零度下一切运动的终结。但它确实在“注视”着她，带着一种非人的、如同观察一粒尘埃般的漠然与……审视。
没有敌意，没有善意，只有最本质的“观察”与“判定”。
冰璃感觉自己的灵魂、血肉、乃至体内那点微弱的“凛冬”意志，都在这道目光下被层层剥开、解析。她像一本摊开在冰雪王座前的书，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恐惧？有，但更多的是茫然和一种渺小感。在这枚仿佛凝结了天地间所有“冰”之法则本源的造物面前，她这点修为和意志，如同萤火比之皓月。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瞬，又像是过了万年。
终于，那道目光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移开，而是变得更加“凝聚”，如同聚焦的冰棱，锁定了冰璃体内某处——她的丹田气海，那枚几乎耗尽、仅剩一点微光的寒气核心。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但并非恶意的意念，如同冰晶碎裂的细微声响，直接在她意识中响起：
意念清晰、直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冰川本身在宣读法则。
试炼？承真意？续契约？
冰璃完全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古老契约？候选者？她只是一个侥幸从龙门山毁灭中逃出来的、快要死掉的少女，怎么突然就成了什么“候选者”？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想后退，想逃离这莫名其妙的一切。但身体依旧无法动弹，连意念的波动似乎都被那枚“冰核”感知着。
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不带威胁，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如同告知闯入者此地的自然法则——要么接受规则，要么成为规则的一部分（被冰封同化）。
冰璃的心脏狠狠一抽。同化……归于永恒之静……就是被冻死在这里，成为这洞窟里一具冰雕吗？还有林墨哥……苏婉姐姐最后留下的这点光雾……
不！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林墨哥刚刚稳定一点，苏婉姐姐拼命送出的希望还在她手腕上……怎么能在这里结束？
可是……接受试炼？听起来就危险无比。她连这“冰核”到底是什么、试炼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以她现在油尽灯枯的状态，能通过什么试炼？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意念混乱波动时——
手腕上，苏婉所化的那缕极其黯淡的光雾，忽然极其微弱地、但异常清晰地……“跳动”
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一个无声的鼓励。
紧接着，那光雾顺着她的手腕，缓缓流向她的掌心，然后，朝着那枚悬浮的深蓝冰晶，极其缓慢地……“延伸”几乎看不见的、乳白色的光丝。
光丝微弱到仿佛随时会断，却带着一种无比纯净的、“起源”般的气息，轻柔地触碰向冰晶。
深蓝冰晶那冰冷的目光，似乎因为这丝“起源”碰，而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冰冷的意念重新响起，内容似乎因为苏婉光雾的介入而发生了调整，听起来……难度似乎降低了一些？而且有了“起源”余烬的庇护？
冰璃愣住了。苏婉姐姐……即使在只剩下这点意念残余的情况下，还在努力帮她？
一股暖流混杂着心酸涌上心头。她看着掌心那缕微弱却无比坚韧的乳白光丝，又看看旁边地面上昏迷不醒、但气息已趋平稳的林墨。
是的，她没有退路。
为了林墨哥能活下去，为了不辜负苏婉姐姐最后的庇护，也为了……她自己心中那点不肯熄灭的、想要变强、想要守护重要之人的微小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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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冰璃在意识中，艰难地、却无比清晰地，回应了那道冰冷的意念。
意念落下的瞬间，冰璃感觉身体一松，恢复了行动能力。但同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湖中央的深蓝冰晶传来！
她身不由己地被这股力量牵引，双脚离地，缓缓飘向湖面，最终悬停在冰晶前方，与它仅隔一米距离，面对面。
近距离观看，冰晶更加美得惊心动魄，也更加令人敬畏。它内部仿佛真的自成一个微缩的冰雪世界，有山脉起伏，有冰川流动，有雪花永无止境地飘落。
冰冷的意念指导着。
冰璃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近在咫尺的恐怖威压和极致的寒冷。她将意念沉入丹田，去呼唤那枚早已黯淡的寒气核心——“冬之种”。
起初毫无反应。她的“冬之种”如同彻底熄灭的灰烬。
但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掌心那缕连接着苏婉光雾和深蓝冰晶的乳白光丝，忽然传来一股温和却坚定的推力，轻轻“戳”了一下她的丹田。
仿佛一颗火星落入死灰。
那枚“冬之种”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前方的深蓝冰晶，其内部那片微缩冰雪世界的中心，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却凝练纯粹到极致的冰蓝色寒气，如同苏醒的灵蛇，缓缓探出冰晶，朝着冰璃的丹田位置，蜿蜒而来。
寒气未至，极致的冰冷感已经让冰璃全身汗毛倒竖，灵魂都在颤抖。这不是普通的冷，这是能冻结能量、冻结思维、冻结存在本身的“本源之寒”！
冰璃咬紧牙关，用尽全部意志力，强迫自己不要抗拒，甚至主动敞开丹田气海，去“迎接”那缕冰蓝寒气。
寒气触及她身体的刹那——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她！
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和生命本源被强行“冻结”和“改造”的痛苦！仿佛有亿万根冰针瞬间刺入她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段意识！她的思维、她的记忆、她的情感，都在这极致的寒冷中变得僵硬、迟缓，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凝固，归于永恒的“静”。
眼前开始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就在这最危险的时刻——
掌心那缕乳白光丝骤然明亮！一股温暖而充满“可能性”的力量，如同最轻柔的春水，顺着光丝流入她的体内，迅速扩散！
这股力量不强，却异常坚韧和巧妙。它并不与那冰蓝寒气对抗，而是在寒气所过之处，形成一层极其稀薄却有效的“缓冲层”和“调和剂”，大幅减轻了寒气对冰璃意识和生命本源的直接冲击，引导着寒气以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融入她的经脉，并开始按照某种古老而玄奥的轨迹，对她体内原本粗浅的寒气运行路径进行重塑！
如同用最精密的冰雕刀，重新雕刻一块顽石。
痛苦依旧存在，却不再无法忍受。冰璃的意识在“起源”余烬的庇护下，顽强地维持着一线清醒。
她“内视”着自己体内的变化。那缕冰蓝寒气所过之处，原本因修炼《寒脉凝冰诀》而形成的、相对简单脆弱的寒气脉络，被寸寸瓦解、重塑，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坚韧、更加贴近“冰”之法则的本质。新的脉络泛着淡淡的冰蓝光泽，如同冰层下新生的血管，蕴含着远比以前精纯和强大的寒气潜力。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冰璃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全部的心神都用来对抗痛苦、维持意识，以及被动地感受着体内“冰脉”的重塑。
渐渐地，最初的剧痛开始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与某种宏大存在建立起微弱联系的“通透感”“归属感”。
她感觉自己不再仅仅是“使用”寒气，而是开始真正“理解”和“融入”它。她“听”到了冰雪的低语，感受到了冰川的脉动，触摸到了绝对零度的边缘……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彻底沉浸入这种玄妙状态时——
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将她从那种状态中拉回现实。
前方的深蓝冰晶收回了那缕冰蓝寒气。掌心连接的光丝也悄然收回，苏婉的光雾变得更加黯淡，几乎透明，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随时会散去。
冰璃身体一软，从悬浮状态跌落，“噗通”一声掉进冰冷的湖水中。湖水刺骨，但她却感觉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体内新生的冰脉自动运转，将侵入的寒意轻易吸收、转化。
她挣扎着爬上岸，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眼睛却异常明亮。她能感觉到，体内原本枯竭的寒气，不仅完全恢复，而且质与量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是一种更加精纯、更加凝练、带着一丝“本源”气息的深蓝寒气！虽然总量还不算多，但威力绝非以前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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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的《寒脉凝冰诀》似乎自动晋升到了一个新的、连陈老都未曾提及的层次！对寒气的掌控和理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她……成功了？通过了试炼？
冰冷的意念宣告着结果，最后一句，让冰璃的心猛地揪紧。
她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苏婉所化的光雾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乳白色的光点，如同即将熄灭的星辰。
“苏婉姐姐……”冰璃的声音哽咽了。
那点光点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呼唤，微微闪烁了一下，传达出一丝释然、欣慰，以及……淡淡的、不舍的告别。
然后，光点如同晨曦下的露珠，无声地……
彻底地，融入了这片幽蓝的洞窟空气中。
冰璃的眼泪夺眶而出。
但没等她沉浸悲伤，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
冰璃呆住了。
任务？驱逐外蚀？前往昆仑主脉核心？
还有……“不周之重苏醒者”……是指林墨哥？
她猛地看向湖边依旧昏迷的林墨。
而就在这时，仿佛呼应着“冰核”的话语，林墨的身体，忽然……
紧接着，他那紧闭了许久的双眼，睫毛剧烈颤抖，仿佛在努力对抗着什么沉重的黑暗，然后……
露出了一双依旧布满血丝、却已然褪去涣散、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无比深沉坚定的……
（第27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