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月露草都妥善安置完毕,骡马背上也装得满满当当时,距离天亮,大概还有两三个小时。
连续劳作了大半夜,无论是佣兵还是散人,都露出了明显的疲惫之色。
不少人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靠着背包或帐篷,眼皮开始打架。
巴克队长看了看天色,又扫视了一圈疲惫的部下和临时工们,声音依旧洪亮,但带上了一丝体谅。
“好了,伙计们,活儿干完了,干得不错!都抓紧时间,就地休息,小眯一会儿!”
“天一亮我们就拔营,返回蜜酒镇!回到镇上,结了钱,再好好睡!”
听到这话,许多人如蒙大赦,也顾不上地上干不干净,裹紧衣服,找个背风的地方,靠着同伴或者行李,很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或轻或重的鼾声。
营地篝火也被有意识地压低,只留下几堆维持基本照明和取暖的馀烬。
博尔和多恩回到了他们的小帐篷边。
多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对博尔说道。
“博尔,我顶不住了,得睡会儿。你怎么样?”
博尔的精神虽然也有些消耗,但游侠的特性让他现在除了精神之外,其实没有太多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
“你睡吧,我看着。等会儿天快亮我叫你。”
多恩看着博尔那依旧清亮的眼神,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羡慕,甚至带着点嫉妒,他一边钻进帐篷,一边用带着浓浓困意的声音嘟囔道。
“我真羡慕你是个游侠睡一个小时,精力就恢复了,跟没事人一样。怎么我就是觉醒了一个大众都有的战士呢?”
“除了力气大点、皮糙肉厚点,这种需要熬夜、耗精神的活儿,真是要了老命了。唉,人比人,气死人……”
话音未落,帐篷里已经传来了他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显然是累极了,瞬间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博尔听着多恩的抱怨,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他靠在帐篷外的支撑木桩上,目光扫过静谧的营地,以及远处那片刚刚被收割过的、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显得有些寂聊的盆地。
不同的职业,各有各的优势和局限。
战士的正面攻坚和防御,游侠的耐力与自然亲和,没有绝对的优劣。
但在此刻,在这需要长时间警戒和等待的任务中,游侠的特性,确实让他占据了优势。
他没有睡意,也不需要。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闭上眼睛,开始进行最基础的、不依赖白水晶的浅层冥想,一方面恢复精神力的细微损耗,一方面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高度感知。
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刻。
营地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寂静。
上百号人,真正还保持清醒、睁着眼睛的,只剩下十几个人包括博尔、巴克队长、几名轮值的暗哨,以及几个警剔性特别高的老佣兵。
其他人,无论是临时招募的散人,还是佣兵团的大部分成员,都陷入了或深或浅的睡眠。
鼾声、磨牙声、梦呓声交织在一起,在黎明前的微风中飘散。
博尔靠坐在帐篷外的木桩旁,眼睛半闭半睁,看似在打盹,实则血条视野始终保持着开启状态,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营地周围数百米的范围。
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也是人类警觉性最低的时刻,那些隐藏在森林深处的、贪婪而胆怯的魔物,终于按捺不住,开始试探性地向营地靠近。
博尔清淅地看到,几个血条标记从东侧的树林边缘缓缓移动,逐渐接近。
四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随着距离的缩短,一股混合着腐肉、腥臊和某种野兽特有体臭的骚味,顺着夜风,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那味道刺激着博尔的鼻腔,让他瞬间精神一振,右手已经无声地摸向了放在身边的牛筋弓。
“一百八十米……一百五十米……”
博尔的手指轻轻搭上了弓弦,另一只手从箭袋中抽出一支锋利的箭矢,动作轻如羽毛,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目光通过微弱的篝火馀烬,锁定在那个正在缓缓移动的血条标记上。
虽然看不清具体是什么魔物,可能是夜行性的恐狼、食腐鬣狗,或者某种低等的魔化野兽,但只要它敢进入百米范围,博尔有绝对的把握,能在它发动袭击前,用一支快若闪电的箭,让它永远闭嘴。
然而,就在那血条标记即将踏入百米的警戒线时,营地另一侧,一名负责警戒的佣兵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朝着那个方向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吼声。
“滚!”
这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清淅,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紧接着,又有几名暗哨也站了起来,故意用武器敲击盾牌,发出“咚咚”的闷响。
“吼——!”
“滚远点!别找死!”
几声呵斥和威慑性的吼叫,瞬间打破了宁静。
那些靠近的魔物血条标记,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一顿,然后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仓皇退去,眨眼间就重新消失在森林的黑暗中。
博尔的手指从弓弦上松开,微微摇了摇头。
这些家伙,胆子比想象中还小。
然而,没过多久,当营地重新安静下来,那些血条标记又鬼鬼祟祟地、从另一个方向摸了回来。
这一次,它们似乎学聪明了,选择了下风口,避免气味泄露,但依旧逃不过博尔血条视野的感知。
“又来?”
博尔再次搭箭,准备迎接可能的袭击。
然而,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某个警觉的佣兵或者暗哨发现了异动,一声呵斥,几声武器敲击,那些魔物再次灰溜溜地退走。
来来回回,靠近又退走,退走又靠近……
整个黎明前的黑暗时段,这种猫捉老鼠般的试探和威慑,重复了至少四五次。
那些魔物似乎不甘心放弃这块肥肉,但又不敢真正发动袭击,只能在边缘徘徊,查找可能的破绽。
博尔从一开始的紧张备战,到最后几乎麻木,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家伙,还真是不厌其烦。
如果不是担心它们真的趁人不备偷袭,他都懒得搭理了。
终于,当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第一缕真正的晨光刺破黑暗,洒向这片饱经骚扰的营地时。
那些徘徊的血条标记,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驱赶,彻底放弃了试探,头也不回地朝着灰森林更深处退去,很快消失在博尔的感知范围之外。
天亮了。
魔物的威胁,也随之消散。
博尔长舒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警戒而有些僵硬的肩膀和手臂。
这一夜,虽然没有真正的战斗,但精神上的紧绷,也消耗了不少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