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目定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店门口,又看了看被老法隆随手放在柜台显眼位置、还在微微冒泡的淡黄色水晶瓶,以及店铺里那琳琅满目、散发着各种古怪气味的瓶瓶罐罐,空气中那股尿骚味似乎更浓郁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博尔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鼻子。
想到和老法隆多月以来的交情,想到那每天一百二十银币的稳定进帐,他还是认命地摇了摇头,走到柜台后面,在那张吱呀作响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
“算了,帮他看会儿店吧。希望他别真找个重伤员回来,或者把自己搞出什么乱子。”
博尔一边嘀咕着,一边警剔地看着门外,防止有不开眼的小偷溜进来,顺手还得提防着别打翻店里那些看起来就很危险的药剂瓶。
他回想起以前在酒馆里听其他冒险者闲聊时说过的话。
“那些搞药剂的和搞炼金的,十个里面有九个是疯子,剩下一个在变成疯子的路上。”
以前他还不太信,现在看着老法隆为了验证一张古方,差点把自己折腾疯魔的样子,他算是深有体会了。
“唉,为了金币,忍了。”
博尔苦中作乐地想着,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了那瓶生命复苏之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移开视线。
这玩意儿,但愿老法隆的实验对象,能有个强大的鼻子和胃。
实验这个念头烧得心急火燎的老法隆,象一颗出膛的炮弹,抱着那瓶珍贵的生命复苏之息,在清晨的街道上狂奔。
“对了!冒险者协会的任务板!”
老法隆一拍大腿,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
那里经常会有一些私人发布的求助任务,其中不乏家人重伤、寻求治疔,但又出不起高价雇佣牧师或购买高级治疔药水的家庭!
他调转方向,以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敏捷,冲进了冒险者协会。
大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他顾不上旁人的目光,一头扎到那面巨大的任务公告板前,布满老茧的手指飞快地在密密麻麻的任务羊皮纸上划过,查找着与“重伤”、“治疔”、“紧急”相关的字眼。
“找到了!”
老法隆眼睛死死盯住一张贴在角落、字迹有些潦草、报酬栏只填了面议的羊皮纸。上面写着。
【紧急求助】
已请镇中草药师看过,言伤势过重,恐难支撑。牧师大人外出未归,治疔药剂昂贵无力承担。若有擅治疔之术者,或愿出售平价疗伤药者,请速至橡木街七号!愿倾尽所有酬谢!
报酬,面议(可提供一枚金币及家中所有积蓄)
“就是他了!重伤,胸骨碎裂,内腑受损,呕血濒死边缘,但又还没断气!完美!”
老法隆心中大喜,也顾不上看那,愿倾尽所有酬谢的悲凉字眼,只觉得这简直是上天赐予的、验证古方的最佳机会!
他一把扯下那张任务单,也顾不上跟协会办事员打招呼,转身就冲出了大厅,按照地址朝着橡木街七号狂奔而去。
橡木街位于蜜酒镇相对安静的西区,这里的房屋不象镇中心那么密集,不少是独栋的、带着小院子的房子。
老法隆气喘吁吁地找到七号,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用坚实的深色橡木搭建、看起来有些年头但维护得相当不错的两层小屋。
小屋前用低矮的白篱笆围出了一个小小的前花园,此时正值季节,花园里种满了各色月季,粉的、红的、黄的,开得正盛,在晨光中散发着一种混合了甜蜜与清苦的、淡淡的芬芳。
老法隆没时间欣赏花,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门口那三级木台阶,伸手抓住了门旁那根垂下的、末端系着一个小铜铃的拉绳,用力拽了几下。
“丁铃铃——丁铃铃——”
清脆而急促的铃声在屋内响起。
过了几秒钟,伴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略显慌乱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
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
她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原本或许还算丰润的脸庞因为连日来的焦虑和疲惫而深深凹陷下去,眼圈乌黑,嘴唇干裂,金色的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粘在苍白的额角。
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沾着些许污渍的亚麻布裙,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您……您是?”
“我、我是看到求助任务来的!我是药剂师老法隆!”
老法隆顾不上喘匀气,也顾不上自我介绍是否得体,他急切地举起手中那张被他攥得皱巴巴的任务单,又晃了晃另一只手里那个散发着可疑气味的水晶瓶,语速飞快地说道。
“我能治你丈夫!我有一种新配制的特效疗伤药!效果应该很好!快!快带我去看看病人!”
艾拉听到特效疗伤药黯淡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但她看着老法隆那副不修篇幅、神情亢奋、手里还拿着一个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冒泡小瓶的模样,又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从瓶口飘出的、难以言喻的古怪气味,那点光芒又迅速被巨大的疑虑所取代。
“您这药真的有效吗?罗恩他伤得很重,不能再经受任何折腾了。”
艾拉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不自觉地挡在门口,既希望这是救命稻草,又害怕引来的是更深的灾难。
“有效!肯定有效!我以我药剂师的名誉担保!快!时间就是生命!”
老法隆急得直跺脚,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验证药效,哪里顾得上解释和安抚。
他甚至试图从门缝里挤进去。
看着老法隆那急切到近乎疯魔的样子,又想起丈夫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和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艾拉最后一丝理智终于被绝望和孤注一掷的冲动所压倒,咬了咬干裂的嘴唇,猛地拉开门,让开了道路,声音带着决绝的颤斗。
“好吧!请您一定要救救他!”
老法隆如蒙大赦,一头钻进了屋里,径直朝着屋里那最可能安置病人的房间冲去。
空气中,月季的芬芳与那水晶瓶中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尿骚味,奇异地混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