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老怪仓皇遁走,裹挟而来的滔天寒气与蚀骨杀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小院上空,那被无形屏障隔绝的温暖地带重新与外界相连,清冷的月光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将庭院映照得一片澄澈。
院外,被冰封的山林开始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坚冰消融,流水潺潺,被冻结的生灵渐渐恢复生机,只是不少草木鸟兽元气大伤,需要时日休养。方圆数百里内,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寒死意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凉夜风。
三十里外的两座别院中,玄天宗与万妖谷的修士们,直到确认玄冥老怪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北方天际,才敢长长舒出一口气。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冷汗早已浸透衣背。化神老怪亲临,那种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压迫感,让他们此刻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王执事方才,那是真的吗?”一名年轻的玄天宗弟子声音发颤,指着小院方向,“那位前辈座下的小女孩,一句话就、就引动了那株神药,把玄冥老怪打跑了?”
王执事脸色苍白,胡须上还挂着冰碴,他深吸了几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涩声道:“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童言引灵,神药护主,前辈甚至未曾露面此等手段,已然通神!”
“那位小女孩,恐怕也非凡俗药灵体!定是传说中的先天药灵体!难怪能引动那等神药护佑!”有见识广博的长老喃喃道,“而那位前辈,竟能让药灵体与如此神药安然共处一院,视若寻常其境界,恐怕真的已非我等所能揣测。”
万妖谷那边更是炸开了锅,妖族崇尚力量,对刚才那简单直接却又霸道无比的一幕感受更为深刻。
“乖乖!那紫金光柱,俺隔这么远都觉得神魂发烫!玄冥老怪的爪子直接就化了!”
“那小女孩是药灵体?难怪!妖皇陛下也曾说过,若能得药灵体辅助修行,可抵千年苦功!这位前辈倒好,直接养在身边当孙女”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前辈从头到尾都没露面!哄孩子睡觉就把事儿平了!这说明啥?说明在人家眼里,玄冥老怪还不如孩子睡觉重要!”
“嘶——此言有理!细思极恐啊!”
两派修士议论纷纷,望向小院的目光,敬畏之中,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狂热与向往。能追随(或仅仅是守卫)如此通天彻地的人物,是何等机缘!经此一夜,恐怕整个修真界对小院“隐世地仙”的认知,都将被彻底刷新。童言退化神,这足以载入史册的传奇,必将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天下。
小院内,却是一片静谧祥和,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任何宗门覆灭的危机从未发生。
林墨把小草哄睡,自己也回屋躺下了。他只觉得今晚风大天冷,格外耗费精神,头沾枕头没多久,均匀的鼾声便响了起来,对院外那冰消雪融、百废待兴的景象,以及三十里外那两群激动得难以自持的“邻居”,一无所知。
苏妙晴、武明月、白灵儿、胡璃四女,以及枯木老人,却并未立刻回房。她们站在院中,沐浴着清澈的月华,感受着重新变得平和温暖的道韵,心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玄冥老怪竟然就这么退了?”白灵儿仍有些难以置信,她已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那紫金光柱的威力竟能重创化神修士本源?”
“是那株道参幼苗的力量,被小草无意中引动。”苏妙晴望着墙角那株在月光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的紫金幼苗,清冷的眸子中异彩连连,“前辈早已算定一切。种植此参,既是为点缀庭院,亦是为今日之劫埋下后手。小草身为药灵体,与此参朝夕相伴,气息相引,危急时刻,自能引动其护主之力。前辈看似随意,实则算无遗策。”
武明月微微颔首,凤眸中闪过一丝明悟:“不错。前辈深谙因势利导、无为而治之道。不刻意安排,却让万事万物皆在道中运行,各司其职。今夜若非小草,或许呦呦、小石头,甚至我等,皆有可能在危急关头引动院中不同布置,化解危机。此乃万物皆备于我的无上境界。”
胡璃美眸流转,掩口轻笑道:“最妙的是前辈的态度。强敌来袭,前辈只道是‘乌鸦聒噪’,哄孩子睡觉方是正事。这份视化神如无物的从容,这份红尘烟火重于仙魔纷争的淡然,才是真正的大道胸襟。”
枯木老人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对着主屋方向,深深一揖到地:“前辈以天地为炉,造化为工,吾等众生乃至一草一木,皆可为药引,为护法。今夜之事,看似偶然,实乃必然!晚辈能亲眼见证此等大道显化,死而无憾矣!”
众人感慨一番,又检查了一下院内各处,确认并无损伤,那株紫金道纹参幼苗也只是光华略显黯淡,似乎耗力不小,但生机依旧盎然,甚至那两片子叶上的道纹,似乎更加清晰复杂了一些,仿佛经历淬炼,有所成长。
“此参经此一役,与药灵体羁绊更深,又得实战淬炼,根基必将更加稳固。前辈布局,环环相扣,妙到毫巅。”白灵儿赞叹道。
众人深以为然,对林墨的敬佩与忠诚,已然刻入骨髓。经此一役,小院内部的凝聚力,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夜色渐深,各自回房休息。但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无眠。
距离小院千里之外的一处荒山绝巅,幽泉的身影从虚空中踉跄跌出,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痕。他方才不惜耗损精血,动用秘术远遁,才勉强从玄冥老怪溃散时引发的灵气乱流中脱身,却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靠在一块冰冷的山石上,急促地喘息着,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今夜那令他神魂皆颤的一幕——小女孩稚嫩的话语,冲天而起的紫金光柱,玄冥老怪凄厉的惨嚎与仓皇遁走
“又失败了连玄冥老怪这柄最疯的刀,都断了”幽泉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挫败与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那小院,那姓林的,到底是什么怪物?!难道真是上古存活至今的道尊游戏人间?否则何以解释这一切?!”
他想起幽冥长老那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疯狂的催促,想起自己一次次精心策划却功败垂成的毒计,心中一片冰凉。继续与这样的存在为敌,真的明智吗?
但旋即,幽冥长老那狰狞的面容、对药灵体与重宝的势在必得,以及自己体内那早已与幽冥一脉绑定的禁制,让他迅速掐灭了心中那一丝动摇。
“不不能放弃!长老不会允许,我也无路可退”幽泉眼神重新变得阴鸷狠厉,他强撑着站起身,望向小院的方向,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怨毒,“硬的不行,软的不行,借刀也不行或许,该换个思路了。既然无法从外部攻破,或许可以从内部制造一些‘误会’?或者,将水搅得更浑,引来连‘道尊’也未必愿意轻易沾染的因果大势?”
他脑海中飞速盘算着修真界各方势力,以及那些陈年旧怨、禁忌传说
“对了天机阁!那些自诩监察天机、维护天道运行的老古板,最是忌讳这种‘超然物外、不受监管’的存在。还有西域佛国,他们对‘药灵体’这等逆天灵物,向来视为‘外道’,有机会定然会来‘度化’若是让他们‘恰好’得知,十万荒山有位神秘存在,不仅庇护药灵体,还疑似掌握逆天丹道,干扰天道运行”
一个更加阴险、更加迂回的计划,开始在幽泉心中成形。这一次,他要借的不是“刀”,而是“势”,是那些庞大、顽固、且拥有“大义”名分的势力之间的“猜忌”与“规矩”!
“林墨不管你是什么,我就不信,你能与整个修真界的‘规矩’为敌!”幽泉咬牙,身影再次融入黑暗,朝着幽冥洞府的方向遁去。他需要时间养伤,更需要时间,来布下一个更大的局。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
小院在晨曦中醒来。冰霜尽去,草木挂露,空气清新得令人心旷神怡。
林墨推开屋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赞道:“哈!雨(雪)过天晴,空气真好!今天天气不错,正好把被子抱出来晒晒,去去潮气。”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口中的“去潮气”,在旁人听来,是去了玄冥老怪带来的“晦气”。
他开始忙碌起来,将被褥一件件抱出来,搭在院中拉好的绳子上。苏妙晴等人也纷纷出来帮忙,经过一夜休整,众人精神都不错,只是看向林墨的目光,愈发恭谨。
枯木老人也早早起身,继续他每日的“功课”——清扫庭院。经过昨夜,他扫地扫得更加虔诚,仿佛每扫一下,都是在清扫心魔,巩固道基。
小草揉着眼睛出来,看到林墨在晒被子,欢呼一声:“晒被子咯!晚上睡觉暖烘烘!”她跑到墙角,看了看那株紫金幼苗,见它好好的,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开心地拍了拍小手:“小花花也没事,真好!”
林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就你记挂着你的花。快去洗漱,吃了早饭,跟小石头去把鸡喂了。”
“好!”小草蹦蹦跳跳地去了。
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喂鸡、喂鹿、浇菜、煮饭、读书、练剑、打理药圃一切都井然有序,宁静祥和。昨夜的惊心动魄,仿佛只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梦。
只有墙角那株似乎又长高了一线、紫金色泽愈发深邃的道参幼苗,以及院外某些角落尚未完全融化的残冰,默默诉说着曾经发生过什么。
三十里外,玄天宗与万妖谷的修士们,也开始了新一天的巡逻与警戒,只是他们的神情更加肃穆,望向小院的目光更加虔诚。他们知道,自己守护的,是何等不可思议的存在。
消息,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隐世地仙座下药灵童子,一言引动神药,重创化神老魔玄冥!”
“十万荒山小院,已成禁忌之地,真仙道场,万法不侵!”
“玄天宗、万妖谷、药王宗,皆对其执弟子礼!”
各种夸张的传闻,如同插上了翅膀。小院与林墨的“无敌”形象,在无数修士心中,彻底确立。慕名而来、远远观望的修士更多了,但无人敢越雷池半步,甚至不敢大声喧哗,生怕惊扰了“真仙”清修。
幽冥洞府中,气氛压抑得可怕。幽冥长老听完幽泉的汇报,沉默了许久,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再议。”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个结果,更需要时间,思考下一步。面对一个似乎“无所不能”的对手,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小院内,林墨晒好被子,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满院金色的阳光。
“嗯,晒得透透的,晚上肯定舒服。”他提起水桶,哼着歌,走向菜地,“萝卜白菜们,该浇水喽!”
新的一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小院的故事,还在继续。而暗处的风暴,也从未停止酝酿。只是不知下一次,又会以何种形式,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