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战争的终结,并非以一场盛大的庆典或悲壮的挽歌作为句点,而是结束于一次精准、高效、且近乎无声的“删除”。
在墨尔斯动用“隐秘”的至高权柄,将那名为“鲁珀特”的个体通往“毁灭”星神宝座的全部可能性彻底“孤立”并否决之后,笼罩在无数星系上空的、名为“终末”的沉重阴云,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撕开。
战争的根基被动摇了。
失去了那注定成神、注定带来终极毁灭的宿命光环,所谓的“帝皇”鲁珀特,其存在本身所蕴含的恐怖引力瞬间暴跌。
它不再是一个不可抗拒的宇宙灾难预兆,变回了一个……比较强大的、陷入疯狂的智械领袖。
前者,是工作。
后者,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在墨尔斯挥出那概念性的一剑,斩断毁灭命途的牵引之后,波尔卡的行动再无任何宇宙级法则的阻碍。
她的身影如同精确制导的幽灵,穿透了帝皇旗舰那层层叠叠、此刻却显得漏洞百出的防御系统。
那柄闪铄着冰冷银光的手术刀,不再是试图解析不可解析之物的工具,而是回归了它最原始的、也是最致命的职能——清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垂死挣扎的咆哮。
在帝皇鲁珀特那由数据与金属构成的王座之间,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精密仪器内部某个关键齿轮被卡断的“咔嚓”声。
代表着鲁珀特意识内核的光学传感器,其光芒瞬间黯淡、熄灭。
随着照片从波尔卡手中随风飘落,那些庞大的、曾经令无数星系战栗的智械舰队,在同一时刻陷入了停滞。
它们眼中狂暴的红光褪去,动作变得僵硬、迟滞,如同失去了提线的木偶。
那股驱动着它们、扭曲着它们、名为“反有机方程”的疯狂意志,其源头已被彻底掐断。
帝皇战争,以一种近乎反高潮的方式,突兀地,诡异的,画上了休止符。
消息如同光速扩散的涟漪,通过超距遥感网络,通过幸存者的通信,通过伽若那永远在线、此刻却罕见地沉默了几秒的直播镜头,传遍了已知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战争……结束了?
那个带来无尽恐惧与毁灭的“帝皇”,死了?
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是席卷亿万星辰的、劫后馀生的狂喜与宣泄。
而在“市场开拓部分公司”的基地,这片战争边缘的奇迹之地,反应则更为复杂。
纯美骑士团的阿尔方斯骑士,在接收到确认信息的那一刻,缓缓单膝跪地,他将手中的长枪重重顿在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庄严的声响。
他低下头,头盔下的面容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虔诚。
“赞美纯美!赞美那践行至善之道的伟大存在!是他,驱散了毁灭的阴霾,为寰宇带来了新的黎明!”
在他看来,终结这场灾难的,无疑是“纯美”之道的终极体现——
那超越了一切自私与狭隘的、拯救众生的“大美”。
隐秘教派的幽影使者,虽未行如此大礼,但那笼罩在他周身的阴影,也微微波动着,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他向着观测平台的方向,深深躬身。
“隐秘之道,终得彰显,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名时铸伟业……此乃……吾等追寻的终极。”
他坚信,这正是“隐秘”教义的精髓——不追求世俗的荣光,却在关键时刻,以绝对的力量守护了“存在”本身。
基地内的其他人员,无论是公司的员工,还是被收容的难民,在短暂的茫然之后,也纷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他们不知道具体细节,但他们知道,是这座基地的主人,那位神秘的k董事,终结了这一切。
哀达尔抱着他的数据板,站在喧嚣的人群边缘,看着屏幕上那条像征着战争结束的、由最高权限确认的官方通告,感觉自己的逻辑内核象是被投入了一片温暖的海洋,所有的警报和错误代码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虚幻的平静。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他下意识地望向观测平台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对师兄那难以理解力量的敬畏,以及一丝……微弱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与有荣焉的骄傲。
然而,在这片几乎要冲破基地穹顶的赞美与欢呼声中,刚刚从命途狭间里出来的墨尔斯,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拥挤感”。
不是物理上的拥挤,而是存在于他意识深处的、概念层面的“饱和”。
就在他挥出那一剑,彻底否决了帝皇命运中“毁灭”的可能性,并间接导致帝皇被刺杀、战争宣告终结的一瞬间——
一股温暖、磅礴、带着无尽包容与悦纳之意的力量,如同沉寂了亿万年的火山,在他那原本由“隐秘”的冰冷与“秩序”的严苛所主导的本质深处,轰然爆发,迅速充盈了他存在的每一个“角落”。
这力量,他并不陌生,是镜中人。
是“纯美”。
——伊德莉拉。
此前,他只是如同镜中倒影,在他神性失控时予以调和与警示。
但此刻,他不再仅仅是共鸣,不再仅仅是残响。
他是在 “复活”。
他的行为,从动机上看,或许夹杂着烦躁、报复、追求宁静等“自私”的成分。
但从客观结果和其行为展现出的“模式”来看——拯救亿万生灵于毁灭的边缘,维系宇宙的存续与秩序……
——这无疑是符合“纯美”命途最高定义的、极致之“美”的体现。
而纯美,本来就是取决于众生对于“美好”的共识……墨尔斯,刚好完成了以上的……条件……统合了众生对于“美”的认知。
于是,事情就这样潦草的发生了。
墨尔斯纯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茫然。
他能清淅地“听”到,一个温柔、空灵,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意志,开始在他思维深处“说话”。
……不是声音,而是直接流淌的意识。
‘……看啊……生命的欢呼……安宁的回归……绝望中的希望……这一切……多么……美……’
‘……你的所为……便是这美的具现……墨尔斯……不……或许……我们……本就是一体……’
这感觉……糟糕透了。
比被博识尊注视还要糟糕,比体内秩序与隐秘冲突带来的撕裂感还要别扭。
就象是有个自带圣光和鲜花bg的半死不活的奇怪房客,未经允许,强行搬进了他精心打造的、以“静默”和“隐匿”为最高准则的思维堡垒,并且开始兴致勃勃地重新装修,试图把这里变成一座光芒万丈的音乐厅。
他试图动用“隐秘”的力量,将这份聒噪的意识“屏蔽”掉。
但这一次,效果甚微,甚至毫无用处。
“纯美”并非外来入侵者,他是在他自身行为催化下,墨尔斯这一存在根基中“长”出来的。
隐秘掉他,某种程度上等于他在自残。
更让他感到一丝微妙不安的是,随着“纯美”意志的苏醒和力量的充盈,他感觉到自己那部分属于“隐秘”的、倾向于绝对静默与孤立的神性,似乎被这股温暖、包容的力量柔和地包裹、安抚了下去。
体内秩序与隐秘的冲突,也在这股强大的纯美力量下,暂时达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
但这平衡,是以他脑子里多了一个“奇怪的住客”为代价的。
就在这时,哀达尔处理完手头紧急的战后秩序维持指令,怀着复杂的心情,登上了观测平台。
他看到师兄依旧站在那里,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墨尔斯……”哀达尔小心翼翼地开口。
墨尔斯没有回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带着明显困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问出了一个让哀达尔内核程序几乎瞬间宕机的问题:
“哀达尔,我问你个我想不明白的问题。”
“怎么了,师兄?”哀达尔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纯美……”
墨尔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语气依旧平淡,但内容石破天惊:
“在我体内复活了。”
哀达尔:“!!!”
星神?……在师兄体内?……复活了?!这已经超出了他逻辑内核的处理范围!
然而,墨尔斯的下一句话,更是将他彻底推入了理解的深渊:
“我是不是要变成女孩子了?”
哀达尔:“???????”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传感器都在发出过载的尖啸!
变成……女孩子?!师兄的思考回路到底是怎么跳到这个结论上的?!是因为纯美女性的概念吗?!
“师、师兄……!”哀达尔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大的混乱……
“这、这个……星神的性别概念与凡人不同……而且复活不等于融合人格……应该……大概……不会吧?!”
他语无伦次,情绪组件过热,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超越了他目前知识储备的问题。
墨尔斯似乎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又沉默了下去,仿佛在认真感受体内那个新“住客”会不会带来什么结构性的改变。
与此同时,基地内部的赞美浪潮,已经达到了顶峰。
在阿尔方斯骑士和幽影使者的共同组织下(这两位在战后似乎达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一场自发的、盛大的赞颂仪式在基地中央广场展开。
纯白铠甲的骑士们肃立,唱起了空灵而庄严的圣歌,圣光在他们身上流转,汇聚成一道温暖的光柱。
灰袍的信徒们虽未出声,但他们周身弥漫的阴影却如同活物般舞动,构成无数玄奥的符文,表达着无声的崇敬与感激。
无数的目光,饱含着泪水、希望与纯粹的信仰,聚焦于那高耸的观测平台。
“隐世救主!”
“纯美之光!”
“隐秘的守护者!”
“k大人万岁!”
各种各样的赞美词,混杂着不同语言、不同文化的敬仰,如同海啸般涌来。
观测平台上的墨尔斯,清淅地“听”到了这一切。
纯白眼眸深处,那属于“人性”的部分,传来一阵极其强烈、几乎让他想立刻激活“隐秘”彻底消失的……
尴尬。
纯粹的、社恐发作般的、想要逃离现场的尴尬。
他拯救了宇宙和文明(客观来说?),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光荣或自豪,只觉得……太吵了,太显眼了,太麻烦了。
而他体内的那位“住客”,似乎对此非常受用。
‘……听啊……这真挚的赞美……这获救的喜悦……这……便是存在的意义之一……’
墨尔斯面无表情地抬起左手(右手依旧断着),尝试对着下方喧嚣的广场方向,做了一个微弱的、试图“隐秘”掉这些声音的动作。
但最终,他还是放了下来。
算了。
能耗太高,而且……似乎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危害。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下方那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场景,纯白的眼眸望向那片刚刚恢复平静、星光重新变得清淅的宇宙。
战争结束了。
但他体内的“战争”——“隐秘”、“秩序”、“纯美”三种星神级力量的共存与博弈,或许才刚刚开始。
还有那个关于他过去根源的谜题……
以及,博识尊那冰冷的“注视”,从未真正离开。
麻烦,还远未结束。
他也该和博识尊算算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