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8日凌晨,柏林,韦格纳办公室。
施密特送来了最新的情报汇总:
“主席,意大利的军心已经动摇。
我们截获的意军内部通信显示,至少三个师的指挥官在私下讨论和我们的政治解决方案。更重要的是——”
施密特推过一张照片:
都灵菲亚特工厂的围墙上,有人用油漆刷上了巨大的锤子镰刀标志,下面写着:
“我们正在等待解放”。
“米兰的工人们偷偷组装了收音机,收听我们的广播。”
台尔曼补充,
“内务部在瑞士的渠道收到消息,意大利社会党残余力量和部分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正在尝试联系意共解放区他们想组建联合政府。”
韦格纳笑了:
“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效应。
军事胜利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胜利是让意大利法西斯从内部瓦解。”
他转身,
“告诉克朗茨,继续保持对法西斯政府的压力,但不要冒进。
给意大利的内部矛盾发酵的时间。”
“另外,给法国的让诺同志发一封电报:
法国的工作现在也十分重要。德国在意大利的胜利已经创造了革命输出的窗口——但窗口不会永远打开。法国无产阶级必须抓好这个机会。”
同一时刻,罗马。
墨索里尼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桌上摆着的文件显示:
德军先头部队距离米兰已不足150公里。佛罗伦萨出现反战传单,热那亚有军官涉嫌“失败主义言论”。
还有一封英国大使的口信:
“伦敦正在‘紧急磋商’,但任何直接军事干预需要时间,盼望意大利政府能在这段时间坚决,顽强的守住,只要守住,就有希望,英国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盟友的。”
墨索里尼抓起红笔,在军方的报告上狂乱地写下:
“死守每寸土地!后退者枪决!”
墨索里尼的力道之大,让笔尖戳破了纸张。
就像他的政权一样,表面强硬,稍微给一点外部压力,内部就开始碎裂,乱的一团糟。
而在阿尔卑斯山南麓,新升起的红旗下,意共的第一个解放区人民政府正在召开成立大会。
从波尔扎诺到梅拉诺,土地改革委员会开始丈量土地,工厂委员会接管了车间,街头的喇叭里播放着《国际歌》的意大利语版本。对于那些忍受了许久法西斯统治的人们来说,这个九月末的早晨,空气闻起来第一次有了自由的味道。
意大利北部,304高地防线。
他已经很久没合眼休息了,耳朵里还回荡着昨天远方传来的爆炸声——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就像传说中死神的脚步声。
“下士,你看!”
旁边的新兵吉安指着东方的天空。
晨雾正在散去,安德烈亚看到了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十几个黑点出现在天际线。
它们贴着山脊线高速掠来,机翼在朝阳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几秒钟后,凄厉的尖啸声撕裂了空气——
“轰炸机!卧倒——”
话音未落,第一枚250公斤炸弹已经落下。
轰——!
爆炸点离碉堡很近很近。
安德烈亚只感觉自己像被人抡起的棍子在胸口猛砸,耳膜瞬间传来了刺痛感,他的嘴里开始浮出血腥味。
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飞扬的尘土看到:
一旁整段的前沿战壕消失了。
是字面意义上的消失——原本是堑壕阵地的那里现在是一个大弹坑,刚才还在战壕里的士兵连同他们的机枪、弹药箱、铁丝网,全部变成了散落在坑底的碎块。
“圣母玛利亚”
一旁的吉安已经在啜泣了。
又一架飞机开始俯冲,那架银灰色飞机扎下来,机头发出的尖啸声像地狱的号角。
它在距离地面不到五百米时投弹,然后轻盈地拉起。
炸弹精准地落在了连指挥部所在的半地下掩体上。
混凝土碎块、木梁、人体残肢和文件纸片被炸上了高空。
十二架俯冲轰炸机完成了六轮投弹。
304高地的主防线,四个连级阵地、两个机枪巢、一个迫击炮排、连指挥部,全部被从物理世界上抹去。
安德烈亚颤抖着从射击孔望出去,幸存的士兵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烟雾中奔跑。
有人丢了步枪,有人跪在地上呕吐,一个少尉徒劳地挥舞着手枪喊“回到阵地”,但没人听他的。
然后,更可怕的声音自山谷公路的方向传来了。
那是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声,夹杂着金属履带碾碎石块的刺耳摩擦。
“坦克德国坦克!”
观察哨声嘶力竭地大喊。
安德烈亚拼命睁大眼睛。
晨雾中,一个巨大的轮廓逐渐清晰。
当那东西完全冲出雾气时,碉堡里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它太大了。
意大利军队最好的菲亚特3000坦克只有它一半高。它的车身覆盖着倾斜的装甲板,炮塔上一根长长的炮管指向防线。
“37炮!快叫37炮!”
吉安尖叫。
后方确实有一门37毫米反坦克炮。炮组在军官的鞭打下战战兢兢地装填,瞄准手花了十秒才锁定目标。
“放!”
炮口闪过火光。安德烈亚看见炮弹击中坦克正面装甲——然后弹开了,只在倾斜钢板上擦出一串火星。
那辆坦克甚至没有停顿。炮塔缓缓转动,75毫米主炮的炮口对准了反坦克炮阵地。
砰——!
37毫米炮连同它的炮盾、炮架、四名炮手,被一发高爆弹直接炸成了零件状态。爆炸点周围的士兵全部被冲击波掀翻。
“魔鬼那是魔鬼的机器”
吉安在喃喃自语,他的裤裆已经湿了。
但这才刚刚开始。
第一辆“豹式”坦克后面,更多的坦克出现了。
不是一个两个,是一整列——安德烈亚数到第八辆就放弃了,因为后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坦克源源不断的从雾中开出来。
咻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从头顶掠过。
安德烈亚下意识缩头,半秒后,防线后方传来连绵不绝的爆炸声。
他冒险探头,看见己方的炮兵阵地、预备队集结点、通讯枢纽,正在被一波又一波炮弹精确覆盖。
安德烈亚的心沉到谷底,
“我们的炮兵在哪?”
现在的意大利炮兵在哪呢?
炮兵们早上第一波空袭时就被重点照顾了,现在整个意大利方面的陆军编制已经实质性上乱成了一锅粥,根本组织不了有力的防御和还击。
空中、坦克、远程炮兵。这三个维度被德军完美地整合在一起,把304高地最后的有组织抵抗一寸寸碾碎。
安德烈亚看见一辆意大利菲亚特3000坦克“勇敢”地试图反击。
它从隐蔽处开出,37毫米炮对准了一辆豹式的侧面。
开火。命中。无效。
豹式的炮塔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旋转,然后,炮口喷出火焰。
菲亚特3000的炮塔被整个掀飞,车体在内部弹药殉爆中炸成火球。
“投降吧”
吉安哭着说,
“我们打不过的”
就在这时,碉堡的门突然被撞开。
一个人冲了进来——是卡尔洛中士,但安德烈亚差点没认出他:
卡尔洛中士的军装破烂,满脸是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但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不准投降!”
卡尔洛咆哮,他挥舞着一把手枪,
“墨索里尼万岁!意大利万岁!我们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安德烈亚认识卡尔洛。
这个来自罗马的中士是狂热的法西斯党员,胸前永远别着党徽,经常吹嘘自己
“亲手处决过三个共产党煽动者”。
但现在,他的疯狂在双方军队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中士,外面已经——”
安德烈亚试图解释。
“闭嘴!懦夫!”
卡尔洛一枪托砸在安德烈亚脸上,鼻梁骨碎裂的剧痛让安德烈亚眼前发黑,
“拿起你的枪!或者我现在就以叛国罪枪毙你!”
吉安吓得瘫软在地,安德烈亚捂着流血的脸。
而视角从碉堡的射击孔看出去——
德军的步兵出现了。
德军步兵不是像意大利步兵那样挤成一团冲锋。
德军步兵分散得很开,每个人之间保持相当的距离,以灵活的小组队形在坦克后方和侧翼推进。
坦克为他们提供移动掩体。
每当遇到机枪火力点,坦克就用同轴机枪压制,步兵则从侧翼迂回,用手榴弹或炸药包解决问题。整个过程都行云流水。
意大利守军零星的反击毫无作用:
机枪刚开火几秒,就会招来坦克主炮或迫击炮的精确打击;试图用集束手榴弹近战的士兵,在半路就被装甲车上的20毫米机炮扫倒。
意军的防线在崩溃,就像是碰到了烈日下的冰雪一样融化了。
卡尔洛中士却越来越疯狂。他抢过一挺布雷达轻机枪,架在射击孔上:
“为了领袖!杀——”
咻——轰!
不知是什么精确的射进射击孔。
爆炸在狭小的碉堡内产生了叠加效应。
安德烈亚被气浪狠狠砸在墙上,短暂失去了意识。
当他醒来时,看见:
吉安死了,他的上半身插满了碎铁片,血流如注。
卡尔洛还活着,但右腿从膝盖以下不见了,断肢处喷着血。他居然还在笑,用最后的力气往弹链上压子弹:
“杀杀光共产党”
碉堡的门被踹开了。
三个身影出现在门口。不是安德烈亚想象中凶神恶煞的神色——德国军人穿着独特的灰色野战服,戴着有护耳的钢盔,脸上涂着油彩。
为首的是个年轻的中士,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五岁。
他快速扫视碉堡内部:
两具尸体,一个重伤,还有一个要死了的疯子。
“放下武器。”
卡尔洛对德国军人们的回答是把用力把机枪口转过来。
德国中士身后的一名士兵直接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三发点射。
卡尔洛的胸口炸开三个血洞。
他低头看着自己喷血的伤口,脸上疯狂的表情凝固了,然后慢慢变成困惑,最后是空洞。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吐出一口血沫,歪倒在地上。
那个法西斯狂徒死了。死得毫无戏剧性,像一条路边的狗一样被踢死了。
德国中士走到安德烈亚面前,用带着德国口音的意大利语说:
“能站起来吗?”
安德烈亚麻木地摇头。
中士对身后说了句什么。
很快,两个德军士兵抬着担架进来,动作熟练地把安德烈亚固定上去。
有人给他打了一针吗啡,安德烈亚身上剧痛的感觉开始消退。
被抬出碉堡失去意识之前,安德烈亚最后看了一眼304高地:
晨光完全照亮了战场。
到处都是燃烧的残骸、弹坑、尸体。
幸存的意大利士兵排成长队,在德军看守下高举双手走向后方。
远方,德军的装甲纵队已经越过高地,继续向南挺进。
坦克的轰鸣声渐渐远去,一个德军卫生兵蹲下来检查安德烈亚的伤势,用生硬的意大利语说:
“你会活下来的。战争对你来说结束了。”
安德烈亚闭上眼睛。
吗啡让他昏昏欲睡,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他想起昨天偷听到的广播里的话:
“解放”
原来这就是解放。
用最先进的杀戮机器,碾碎旧世界最顽固的疯狂。
用钢铁和鲜血,为自由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