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监察与总政治部”特别调查组办公室
“汇总一下情况。
对布雷默进行调查组的组长莫泽声音有些沙哑。
一位年轻的组员翻开了笔记本:
“我们目前按计划进行了几条线的调查。
对那几家关联公司——‘中德建材’、‘萨克森服务社’的工商和税务档案进行了详细核查。
表面看,手续齐全,股东构成清晰,近两年的业务合同和纳税记录,在纸面上,没有明显破绽。
他们很懂怎么在现行法规的灰色地带行走。”
另一位组员补充道:
“我们还试图从项目现场和物资仓库寻找实物证据。
但阻力很大。
莱比锡-德累斯顿项目的几个关键仓库管理员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给出的出库记录与我们之前发现的批文差额对不上,说是‘损耗’、‘运输途中破损’、‘临时调拨给其他更紧急的工地’。
当我们要求查看更原始的签收单和分项明细时,项目指挥部那位主任总是以‘正在整理归档’、‘部分涉及早期混乱记录缺失’为由拖延。”
莫泽自己接着说,
“我们发去重建总局要求说明家属商业活动的公函,昨天收到了回复。”
典型的官样文章,说了等于没说,还把球踢了回来,暗示我们不应该干扰重要部门领导的工作。”
莫泽放下文件,冷哼道:
“布雷默同志或者说他手下那帮人,应对得很‘规范’,也很油滑。
他们知道我们在查,但用‘合规’的外衣和‘工作重要性’的盾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们目前掌握的都是间接线索和逻辑疑点,缺乏能直接钉死他的、过硬的证据链。没人能证明那些消失的钢材水泥到底去了哪里。
那些中标价偏高的合同,背后一定有他的授意和利益输送。”
年轻的组员伊娃有些不甘:
“难道就这么算了?那些疑点明明都指向了他!”
“当然不能算。
莫泽摇摇头,
“只是说明,我们之前试图从业务审批和财务账目直接突破的思路是行不通的。
布雷默懂得利用规则和专业知识来保护自己。
他的腐败,更像是精心设计过的,对付这种人,正面强攻的效率太低,容易被他用专业壁垒和官僚程序化解。”
“那我们该怎么办?”
莫泽站起身,走到墙边一块板子前,板子上面贴着布雷默及其已知亲属、主要下属的关系网简图,他拿起一支红色铅笔,在“社会关系”几个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换个方向。既然从事上暂时难突破,我们就从人的身上上入手,摸摸布雷泽的底。”
莫泽转过身,
“布雷默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他五十多年的人生,尤其在旧帝国时期长期任职,在莱比锡、柏林都有根基。
他的妻子家族、他的同学、同乡、旧日同僚、现在的朋友这些人构成了一张庞大的社会关系网。
我们换个思路,从这张关系网上来找他的破绽。”
莫泽指向伊娃:
“伊娃同志,你来负责梳理布雷默的履历。从他出生地、受教育经历、早期工作过的每一个部门入手,找出布雷默的老同学、老同事。
重点注意那些后来也在经济部门和商业领域中的人。”
“米勒同志,想办法了解一下布雷默夫人和她那个‘做小本生意’的弟弟平时的社交圈子、消费习惯、常去的场所。
还有布雷默那个在‘萨克森服务社’的侄子,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
最后,莫泽看向另外两位组员:
“你们俩个配合行动,继续维持对那几家关联公司以及项目指挥部的常规压力,但节奏放慢,做出调查受阻、暂时陷入僵局的假象,麻痹他们。
同时,秘密收集重建总局内部,那些并非‘布雷默系’、甚至可能受过排挤的干部名单和情况。他们可能是潜在的突破口。”
莫泽重新坐回座位,
“同志们,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盘根错节、善于伪装的对手。
急不得。我们要先从最外围开始,耐心地梳理证据。
布雷默能控制他直接管辖的部门和项目,但他控制不了所有过去的老关系,控制不了所有亲属的社交细节,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些他控制范围之外的缝隙。”
伊娃的眼睛亮了起来:
“明白了,组长。从社会关系入手,寻找性格弱点、历史恩怨、或者利益分配不均产生的裂痕。”
“没错。”
莫泽点点头,
“这种人,往往在事业和公开场合伪装得完美,但在私人关系、过往历史、家庭琐事中,可能会留下蛛丝马迹。
这些碎片,单独看没什么,但拼凑起来,可能就会呈现出一个与‘能干局长’截然不同的形象,也能为我们找到更具体的调查方向提供坐标。”
“行动吧,同志们。
记住,耐心、细致、隐蔽。我们不是去抓人,而是去认识这个人。
当我们比他身边的人更了解他的过去和弱点时,我们的调查就快有结果了。
向施密特部长报告,调查转入第二阶段,重点进行外围社会关系摸排。”
调查组开始分头行动。
柏林和莱比锡的街头,监察部的同志们试图捕捉那些消散在时光和日常生活中的、关于奥托·布雷默的碎片。
一张更隐秘的调查之网,开始向这位“能干的局长的过去和私人领域缓缓展开。
而在重建总局那间宽敞的办公室里,桌上的台灯将布雷默与办公桌笼罩在一片柔和而私密的光晕里,也将墙上韦格纳画像的面容映照得有些模糊不清。
布雷默放松地陷在皮椅里,手里端着一杯酒,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
物资计划处长朗格和项目办主任加特纳这两个狗腿子也放松了许多,各自坐在布雷默对面的扶手椅上。
“怎么样?”
布雷默轻轻晃动着酒杯,看着酒液挂壁,
“我说什么来着?只要我们自己阵脚不乱,按规矩办事,那些从党校里出来的、只会背条文的小年轻,能拿我们这些真正搞建设的老家伙怎么样?”
朗格见状,立刻奉上谄媚的笑容,举了举杯:
“局长高见!他们那份公函,咱们回复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态度,又没给他们任何把柄。
我看那个什么监察部,也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雷声大雨点小。
看到咱们总局这块硬骨头,估计也得掂量掂量。”
加特纳相对谨慎些,
“局长,他们虽然暂时退了一步,但我们是不是还是得更加小心一些?”
“小心?当然要小心。”
布雷默抿了一口酒,享受地眯起眼睛,
“但我们的小心,应该用在如何把事情做得更漂亮,成绩更突出上,而不是整天提心吊胆,怕这怕那。”
布雷默放下酒杯,
“你们两个要明白一个道理。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国家重建的关键时期!韦格纳同志最关心的是什么?
是看到铁路通车、工厂复产、城市从废墟里站起来!是谁在帮他实现这些?
是我们!是我们这些懂技术、懂管理、能协调千头万绪的人!”
“只要我们牢牢抓住‘实效’这两个字,把重点项目按时、甚至提前完成,把物资调度得井井有条,让经济数据好看,我们就是有功之臣!上面需要的是能干活的人,不是只会挑刺的人。施密特他们查什么?
查来查去,最后还是要用成绩说话。
到时候,我拿着提前通车的报告、超额完成的指标去人民委员会汇报,谁还能说我奥托·布雷默有问题?有问题的人,能做出这样的成绩吗?”
加特纳听得连连点头,“没错!局长说得太对了!咱们莱比锡-德累斯顿一期提前完工,就是硬道理!二期咱们再加把劲,好好筹划,搞个漂亮的‘献礼工程’,向韦格纳主席和人民委员会展示咱们总局的效率和成绩!看谁还敢说闲话!”
一旁的朗格眼珠一转,脸上堆起更谄媚的笑容,压低声音凑趣道:
“要我说啊,这二期工程,分明就是给咱们布雷默局长的‘献礼工程’嘛!
没有局长您运筹帷幄,哪有一期的提前通车?
二期在您手里,那还不是锦上添花?
要献礼,也得先献给咱们的‘布雷默主席’才对嘛”
布雷默先是一愣,随即指着朗格,哈哈大笑起来,
“好你个朗格!胡说八道!这种话也是能乱讲的?”
布雷默虽是责备的语气,但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眼角眉梢都透着赞赏和舒坦,
“我算什么‘主席’?我们都是为韦格纳主席服务,为人民服务嘛!”
布雷默端起酒杯,朝着朗格虚虚一点,意味深长地说:
“不过你这份心思,倒是活络。知道把工作成绩和领导关怀联系起来。啊,这很好。说明你是真的把总局的工作,当成了自己的事业在思考。”
加特纳也连忙跟着笑起来,屋内的气氛更加热络。
朗格知道自己马屁拍到了痒处,心里得意,面上却故作惶恐:
“局长教训的是,是我失言了,失言了。当然是献给韦格纳主席,献给共和国!我自罚一口!”说着赶紧喝了一大口酒。
布雷默满意地看着两个心腹,觉得他们既懂事又能干。他悠然吐出一口雪茄烟雾,
“这就对了。”
“不必为监察部那点小动作自乱阵脚。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表面文章去。
我们该干嘛干嘛。二期工程的预算和物资清单,加特纳你再仔细润色一下。
朗格,你那边招标前期工作可以启动了,还是老规矩,资格预审要把好关,确保有实力、‘懂规矩’的伙伴进来。”
“至于那几家老朋友的公司,最近就收敛点,账目做干净,暂时别接太扎眼的新单子。
避避风头。等这阵过去,二期工程的大蛋糕,少不了他们的份。
毕竟,用生不如用熟,他们‘服务’的质量和‘配合度’,我们是清楚的。”
两人心领神会,同时举杯:“明白,局长!一切为了工作顺利!”
布雷默也举杯示意,三人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悠然道:
“我们啊,是在为共和国做实事的栋梁,不是那些搞风搞雨的小人。
孰轻孰重,上面分得清。来,再喝一点,庆祝我们又一次把工作推进在了正确的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