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万湖疗养院。
列宁坐在椅子上,听希法亭讲解德国经济管理体系。他不时提问,
“你们的国家计划委员会如何协调不同部门的利益?”
“劳动马克的价值锚定是什么?黄金?商品?还是劳动时间?”
“如果农民不愿意加入集体农庄,你们怎么办?”
希法亭一一作答,当谈到某些困难时,他没有回避:
我们的做法是:
第一,用事实说话,让已经加入集体并获得丰收的农民去说服;
第二,提供替代方案,允许小农户组成生产合作社,国家提供优惠贷款和技术支持;
第三,对于极少数煽动暴力的地主残余,依法处理。”
列宁听完,沉默了很久。
“你们在走一条很困难的路。”
“既要发展生产力,又要防止阶级分化重新出现;既要集中资源办大事,又要避免官僚主义。这比夺取政权更难。”
“是的。”
“但我们有优势:
德国工人有高度的组织纪律性,有深厚的技术传统,您写的《苏维埃政权的当前任务》,我们每个经济干部都学习过。”
谈话结束时,列宁忽然说:
“我想去看看普通的德国工人家庭。
希法亭愣了一下:
“这需要医疗团队批准。如果埃莉诺教授同意,下周我们可以安排您去一趟柏林东部的工人住宅区。”
“好。”列宁点头,“我想看看,社会主义在普通人家里是什么样子。”
人民宫主席办公室,韦格纳的办公桌上摊开着三份亟待处理的文件。
第一份来自内政部,关于“前帝国军官在地方行政岗位的适应与审查”报告。
自1920年开始的旧军官改造计划已进入深水区,数百名经过审查和再教育的前军官被安置在市镇建设、交通管理乃至学校军训教育岗位。
报告列举了一位前炮兵少校在鲁尔区组织退役军工人员转型生产民用机械,取得显著成效,但也指出了问题:
在波美拉尼亚,几名被派往农业局的前骑兵军官与当地村集体发生了激烈冲突,原因是他们习惯性的命令式作风与民主管理原则格格不入。
报告末尾提出了一个棘手问题:是否应当将这批人重新调离?
韦格纳拿起红色铅笔,在页边写下批示:
“原则:
给予时间学习,但不容忍倒退。组织专项培训班,由工会干部和前军官结对学习群众工作方法。
再给一段时间的观察期。
另:将那位成功转型的炮兵少校的事迹整理成教材,全国推广。——韦格纳”
第二份文件来自总参谋部,标题是《关于波兰边境局势恶化及意识形态因素评估》。
报告开篇就指出,最近一个月德波边境的摩擦事件激增,其性质已从过去的“偶发冲突”转变为“系统性试探”。
情报部门综合多方信息——包括波兰国内报纸的煽动性言论、流亡白俄分子在华沙的活动增多、以及截获的波兰右翼军官团体通信——得出了一个严峻结论:
波兰第二共和国国内的法西斯主义及极端民族主义势力正在快速抬头,并开始实质性地影响其边境政策和军队行为。
报告分析,以“民族民主党”为核心的法西斯主义团体,在毕苏斯基默许和暗中支持下,正大力宣扬“预防性战争”理论。
他们声称,一个红色德国比历史上的任何德意志帝国都更危险,因为“它用社会主义来毒害波兰人民的灵魂,用国际主义的谎言侵蚀我们的民族特性”。
这些团体不仅渗透进预备役军官协会,更直接影响了驻扎在波兹南和波美拉尼亚地区的几个前线师。
最近的三次交火事件,事后查明这些部队中都有狂热民族主义军官的影子,他们甚至喊出了“在柏林阅兵”的口号。
报告后附的秘密评估部分:
如果波兰法西斯势力继续坐大,乃至推动华沙政府采取冒险政策,德国人民革命军需要做好在但泽走廊及西里西亚方向应对一场有限但高烈度边境战争的准备。
总参谋部的评估认为,凭借新建的装甲部队和依托高速公路网的战略机动能力,德军有能力在十至十二天内粉碎波兰一线兵力的进攻企图,并将战线反推。
韦格纳放下报告,德波边境的问题不再是单纯的军事摩擦,而是意识形态敌意催生的准战争状态。
波兰法西斯主义的抬头,不仅威胁德国边境,更可能将法西斯主义传染给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乃至波罗的海国家,形成一个反苏反德的“东欧法西斯主义新月带”。
韦格纳沉思片刻,叫来秘书诺依曼,口述指令:
“跟外交部的同志说一下:
向华沙政府提出最严正的外交照会,不仅要抗议边境冲突事件,更要直接点名批评波兰国内法西斯团体煽动战争、破坏欧洲和平的言行。
要求波兰政府公开澄清立场,取缔国内相关极端组织,并严格控制其军队纪律。
同时,将照会副本及我方掌握的部分证据通过我国驻各国使馆公之于众,发起一场针对波兰法西斯主义的国际舆论攻势。”
“还有总参谋部那边:
批准‘秋季盾牌’演习计划升级版。
演习范围仍控制在边境二十公里内,但要增加装甲部队的实兵对抗演练和防空演习科目,对外宣传口径统一为‘检验新型筑路机械在复杂地形下的作业能力及工程兵部队伴随防空演练’。
要让波兰人从望远镜里看到我们的决心和能力。”
夜幕降临,韦格纳站在总理府阳台上,看着柏林城的灯火次第亮起。
秘书送来今天的最后一份文件:劳动部关于冬季就业保障计划的最终稿。
预计将有八万建筑工人转入室内装修、供暖系统维护等工作。
韦格纳签了字,合上文件夹思考了起来。
社会主义是什么?
对于理论家,它是宏大的理论体系;对于革命者,它是毕生奋斗的事业;但对于柏林街头的工农群众来说,它可能只是周末能开车带家人去湖边散步的生活,是每天不用担心吃什么的晚餐,是孩子能免费上学、生病能免费治疗的安心。
这些朴素的东西,恰恰是最难实现、也最珍贵的。
韦格纳望向西方。
在那里,法国、英国、波兰资本主义世界正用怀疑、恐惧、有时是赤裸裸的敌意看着这个红色的德国。
而东方,莫斯科的同志们也在观察——带着友谊,也带着审视,带着期待,也带着疑虑。
德国走在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上。
但至少,走在路上的每个人,都相信前方是光明的。
这就够了。
这个国家在沉睡,也在生长。
就像窗外那些落叶乔木——叶子在秋天飘落,但根系在土壤深处默默积蓄力量,等待下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