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与奥匈帝国的解体,并未给新生的奥地利共和国带来和平与繁荣,反而将其抛入了一个比战争时期更加迷茫和痛苦的深渊。这个蜷缩在多瑙河畔、失去昔日帝国荣光的国家,从诞生之初就患上了严重的&34;先天不足症&34;。
维也纳,这座曾经的帝国皇都,如今笼罩在饥饿、寒冷和绝望的阴影下。战争遗留下的创伤远未愈合,经济崩溃的恶果却已全面显现。
在工人聚居的奥塔克林区和法沃里滕区,失业率长期居高不下。
他苦笑着对邻居说,
通货膨胀如同脱缰的野马。
知识分子的处境同样艰难。科恩博士被迫在晚上去咖啡馆演奏钢琴来补贴家用:
在这种普遍绝望的社会氛围中,三种截然不同的政治力量正在激烈争夺奥地利的未来。
奥地利社会民主党在战后初期的大选中获得了相当多的工人支持。
在维也纳第10区的一次工人集会上,鲍威尔激情澎湃地演讲:
与之相对的是大德意志人民党,他们的支持者主要是民族主义者、部分知识分子和中产阶级。赫尔曼在因斯布鲁克的集会上宣称:
这个主张在那些对现状极度不满、渴望重振&34;德意志精神&34;的群体中颇有市场。
而代表着天主教保守势力、大地主和旧官僚利益的基督教社会党,则对上述两种声音都感到深恶痛绝。
这三种政治力量的对抗很快从议会蔓延到了街头。
1921年3月环城大道上,昔日帝国都城的优雅与宁静已被彻底撕碎。
两股身着不同服饰的人群在议会大厦宏伟却略显残破的阶梯前轰然对撞。
一方是隶属于社会民主党的“共和保卫联盟”民兵,他们大多穿着工人的工装或朴素的便服,手臂上缠着红色袖标,手中挥舞着棍棒、铁管。
“工人们团结起来!打破资本家的枷锁!”
一个年轻的金发工人高喊着,将手中的木棍狠狠砸向对方的盾牌。
另一方,则是基督教社会党的“家园卫队”。
他们的装备显然要好上不少,不少人穿着统一的深色制服,手持着打磨得锃亮的钢头木棍和厚实的木盾,有些小队长的腰间甚至还别着鲁格手枪。他们的眼神中则充满了捍卫“秩序”的狂热与对“颠覆者”的仇恨。
“为了上帝、皇帝和祖国!清除这些祖国的叛徒!”
一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家园卫队”头目咆哮着,用盾牌猛撞,将一个冲过来的“共和保卫联盟”成员撞得踉跄后退,随即一记闷棍击打在对方的肩胛骨上,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冲突在瞬间升级成了一场野蛮而血腥的斗殴。
“啊——我的眼睛!”
一个“家园卫队”的队员捂着脸倒下,指缝间渗出鲜血,他的对手,一个身材壮硕的钳工,手里紧握着一段带血的尖利铁条。
“保护弗拉尼茨基同志!”
几名“共和保卫联盟”的成员看到自己的同伴被几个“家园卫队”的人围殴,立刻红着眼睛冲过去解围,棍棒如同雨点般落下,双方扭打在一起,在冰冷的地面上翻滚,用拳头、膝盖,甚至牙齿攻击着对方。
惨叫声、怒骂声、棍棒交击的闷响、骨头断裂的脆响开始在广场上响起。
鲜血开始泼洒在议会大厦前的石板路上,围观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或是在一旁为自己支持的一方呐喊助威,整个场面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看看你们的样子!像一群野兽!这就是你们想要的‘革命’?毁灭一切的暴政!”
一个戴着眼镜,学生模样的“家园卫队”成员,一边格挡着,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
“野兽?是你们这些资本家的看门狗先动的手!你们只想让我们永远跪着!我们要站着活!”
一个满脸是血的“共和保卫联盟”青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再次猛扑上去。
就在这场混战的不远处,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另一种形式的暴力正在悄然蔓延。
“犹太布尔什维克滚出奥地利!”
格林贝格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店里那些他精心摆放的布料,此刻透过破碎的橱窗,暴露在维也纳夜晚的寒风中,也暴露在路人不一的目光下。
不久后,警察姗姗来迟。为首的警官面无表情地记录着,似乎对这类事件早已司空见惯。
格林贝格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颤抖,他指着那些标语,对警官说:
“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了,警官先生。上个月是传单,这个月就直接砸店了。”
他顿了顿,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一丝恐惧,
“他们他们把所有的问题,失业、通胀、还有北边的革命,把所有他们看不惯的事情,都归咎于我们犹太人。”
警察合上笔记本,公式化地回答:“我们会调查的,格林贝格先生。最近时局动荡,你自己最好也小心点。”
警官带着人离开了,只留下格林贝格独自站在破碎的橱窗前。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细微的声响。
维也纳的夜晚,在血腥斗殴与恶意涂鸦中,显得格外漫长而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