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永清穿着笔挺的城管制服,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今天的制服似乎格外崭新,肩章上的徽标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换做半个月前,他肯定不敢想象自己居然能光明正大的穿这身衣服,站在大众面前。
在他身后,是同样精神斗擞的“猫狗处理大队”全体成员。
换做以前,他们身上的衣服肯定都是揉烂了,要不就是被弄脏,本人也懒得清洗。
但如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色和庄重的,挺胸抬头充满自信的样子,和几个月前完全不同了。
因为现在,他们再也不是几个月前那些出门如同做贼,挨骂挨打是家常便饭,甚至需要便装上下班的过街老鼠了。
广场上,正在举行一场小型的社区表彰大会。
台上,街道办主任正拿着话筒,情绪激动地念着表彰词:“————在过去那段最为艰难的日子里,当我们许多人误解国家的深远布局时正是以曾永清同志为代表的城管支队特殊任务大队的同志们,毅然站出!
他们顶住了巨大的压力和委屈,坚决执行上级指令。
不畏艰难,不惧骂名,默默无闻地奋战在社区安全的第一线!
他们的工作,为我们清除了未来可能存在的巨大安全隐患。
也为后续的社区防御建设奠定了基础!
他们是无名英雄,是真正的逆行者!”
台下,坐满了社区居民。
他们的眼神不象以前那样,充满愤怒、鄙夷和抗拒。
如今对他们而言,情绪是很复杂的。
回想先前所为,群众之中有愧疚,有感激,还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庆幸。
“哗啦啦————”
许多人自发地鼓着掌,掌声刚开始还有些稀疏,但很快就连成了一片,变得热烈!
“终于————熬出头了吗?”
曾永清听着领导的讲话,看着台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此刻的他,心中亦是有些复杂情绪。
几个月来的委屈与辛酸,家人的担惊受怕,女儿的不理解————
那些过往所经历的事此刻环绕在心头,又在这片掌声中慢慢沉淀。
他挺直了腰板,苦痛化为了成就,享受这份荣誉,为了自己和大家曾经付出的那份坚持!
“——经上级研究决定,授予曾永清同志[社区卫士]荣誉称号,并记个人三等功一次!
希望全体同志以他们为榜样,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再接再厉,为保卫我们的家园贡献全部力量!”
从人人喊打的猫狗处理大队,成为了对抗潜在威胁的战队。
这般转变,就算是原先的特殊任务大队队员们也觉得很梦幻。
奖状和锦旗被送到曾永清和他的队友手中。
闪光灯亮起,记录下这曾经难以想象的画面。
表彰大会结束后,曾永清抱着锦旗和奖状回到办公室。
队友们围上来,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扬眉吐气的光彩。
“老曾,这下咱们可算熬出头了!”
“是啊,以前出门都怕被人指脊梁骨,现在总算能挺直腰板做人了!”
“刚才王大婶还塞给我一袋水果,说以前错怪我们了,真是————”
大家七嘴八舌,兴奋地议论着。
这时,大队长笑着走过来,拍了拍曾永清的肩膀:“永清,这下心里舒坦了吧?
局里领导也特意关照了,你的调令已经批了,随时都可以去市容科报到。
那边压力小,以后也能多陪陪家里人。”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对曾永清最好的安排。
受了这么多委屈,如今沉冤得雪,荣誉加身。
正好急流勇退,去个清闲岗位,皆大欢喜。
大伙都感到高兴,纷纷祝贺起来。
不过,曾永清看着手中那面崭新的锦旗。
又看了看身边这些曾经一起挨骂,一起啃冷馒头,互相打气撑过来的战友,沉默了片刻。
他抬起头,对大队长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一种超然的坚定:“队长,替我谢谢领导的好意。”
“不过————调令,我先不去了。”
“啊?”众人都愣住了。
“为啥啊老曾?市容科多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就是,咱们这活儿虽然现在名声好了,可毕竟还是又累又危险啊!”
曾永清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每一位战友:“兄弟们,以前咱们干这活儿,憋屈,是因为大家不知道为啥要干,咱们自己有时候也嘀咕。”
“但现在,不一样了。”
“国家公布了,末日要来了。”
“那些猫猫狗狗,到时候真的会变成可怕的怪物!”
“咱们以前干的,不是缺德事,是在救命!”
“是在给咱们的社区,咱们的家人清除炸弹!”
他顿了顿,继续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真相,但工作就完了吗?没有!”
“街上还有没有偷偷养的?”
“流浪猫狗有没有新增的?”
“下水道的老鼠有没有变异迹象?”
“这些活儿,总得有人干!”
“而且,现在干起来,咱们心里有底,手上理直气壮!”
他看向大队长:“队长,我知道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
“咱们队有经验,熟悉情况,也扛得住压力。”
“比起去个清闲岗位,我更想留在这里,和兄弟们一起,把这最后一段防线守好!”
“能多干一点,多清除一点隐患,将来可能就能少死一个人!”
“既然现在全球都这德行了,咱们哪能光想着自己清净?”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队友们看着曾永清,眼神慢慢变了。
从最初的不解,到认同,再到一种被点燃的责任感。
大队长重重地拍了拍曾永清的肩膀,眼圈有点发红:“好,好小子,你有种!
我没看错你,那就留下来,咱们一起,把这[潜在威胁清理队]的名号,给它干实了!”
“对,留下跟曾队干!”
“不就是抓猫抓狗打老鼠吗,现在谁还敢说咱们不是英雄!”
“干!”
曾永清的选择,也让整个队伍的心气彻底凝聚起来。
从那天起,“猫狗处理大队”的工作模式彻底改变了。
他们不再需要偷偷摸摸,提心吊胆。
出勤时,车辆也不再遮掩,队员们光明正大的穿上制服上街,眼神也变得异常犀利,不放过任何一处死角。
再次接到举报,前往一户居民家处理私养的宠物犬时,情况也变得不同了。
开门的男主人脸色难看,试图阻拦:“它很乖的,从不咬人,凭什么————”
曾永清上前一步,亮出证件,义正言辞道:“先生,国家公告和社区手册已经反复说明过利害。”
“这不是它乖不乖的问题,是秘境能量污染无法预料。”
“为了您和您的家人以及整栋楼邻居的安全,请您配合。”
他的身后,队员们列队站立,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不配合,那就是在跟生活在这片小区的人作对。
以前不站台的人此刻也不能置身事外,都得提防着邻居家的宠物会不会变异o
到时候遭殃的可不止那一家。
这种情况下,大家的举报就更加积极了,也没人再帮着遮掩什么。
男主人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屋里对着他摇尾巴的狗,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颓然地让开了路,喃喃道:“————你们————轻点,它怕疼————”
队员们的动作十分麻利,熟练的安抚过后,就让小狗安静下来。
当然,有时候也会碰到没那么好对付的狗主人,还有恶犬。
那他们就没那么温柔了,大家都觉得恶犬变异的概率更大。
带走宠物后,还会留下一份详细的《宠物集中安置点探视须知》和《补偿确认单》。
反抗还是不少,但力度和普遍性已经大不如前。
人们或许依然会为失去宠物而伤心,但不会再有人公开指责这些执行者。
有时候还会在他们工作时投去理解和感谢的目光。
这种风评的反转,也影响了曾永清的家庭。
妻子林芳如今出门,邻居们不会再躲闪或窃窃私语,而是会主动打招呼,甚至送上一些自家做的点心。
他们暂时还没有搬回原先的老家,但收到风声的老邻居们也提着东西过来赔礼道歉。
“芳姐,你家老曾真是好样的,以前错怪他了!”
“是啊,多亏了他们,不然咱们小区哪能这么安心?”
“这是我家刚包的饺子,给你和老曾尝尝!”
林芳听着这些话,看着丈夫不再需要隐藏身份,每天眼神明亮的模样,心中的担忧和委屈渐渐被一种自豪感取代。
她开始主动帮丈夫打理那身笔挺的制服,在他出门时也会提醒他注意安全。
而小雪的态度也变化了不少。
学校里的教育都已经转向,老师们在课堂上讲述着各行各业的人们为应对危机所做的努力。
其中就包括象她父亲这样曾经被误解的“城市清道夫”。
孩子们的世界观被重塑,英雄不再是单一的模板。
一天晚上,小雪抱着自己的作业本,蹭到正在看社区防御图的曾永清身边,小声说:“爸爸————我们老师今天说了————说你们以前抓小猫小狗,是为了保护大家,是————是英雄。”
她的小脸有点红,眼睛亮晶晶的:“我们班王小虎还说,他爸爸以前骂过你们,现在可后悔了————”
曾永清愣了一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他放下图纸,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爸爸不是英雄,爸爸只是做了该做的工作。”
“可是老师说了,做好该做的事,就是了不起!”
小雪仰着头,很认真地说。
那一刻,曾永清觉得,之前所有的委屈和付出,都值了!
周末,曾永清休息。
他带着家人去社区的集中安置点,看望之前被送走的雪球。
安置点条件比小丫头幻想的要漂亮多了,有专业的饲养员和看护。
看到小雪和雪球玩得开心,曾永清和林芳相视一笑。
但紧接着,小雪突然抱着小狗问了个问题:“爸爸————雪球真的会变成怪物吗?”
曾永清不知该如何回答,要是说会的话,会给女儿心中带来怎样的阴影。
但要是说不会,他能想象到小雪下一句就是:“不会的话,我们能不能把雪球带走?”
真是个进退两难的问题,其实到现在,曾永清心里对于这件事情依旧是感到些许抵触。
虽然理解了自己的工作意义,但将来那一天真的到来,危险的可不只是这些小动物啊。
妻子林芳见到曾永清为难的样子,当然明白对方所想的。
她主动岔开了话题,问小雪想不想和雪球再和张影,及时把尴尬的气氛缓和了。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一家三口的影子拉得很长。
小区里,邻居们正在社区工作人员的组织下,练习使用新配发的简易防护器材和灭火器。
“一二三四————”
远处传来训练的口号声,声音越来越大,不是因为队伍走进了,而是队伍人数又扩充了。
曾永清握紧了妻子的手,看着跑在前面的女儿。
他理解了国家,也承担起了责任。
和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一样,都在为守护这份危机下的平静生活,尽着自己的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