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镇。
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通过远处教堂那色彩斑烂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些许迷离的光斑。陈默站在镇口那棵老槐树的阴影下,目光平静地扫视着这座颇具规模的镇子。青石板路蜿蜒延伸,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与民居,间或能看到一两座颇有气势的深宅大院。此刻,镇子里的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并非集市的喧闹,而是一种掺杂着好奇、兴奋与些许不安的涌动人流,大多朝着镇西头那座尖顶的西洋建筑方向汇聚。
空气中,除了寻常的烟火气、牲口粪便和食物味道外,陈默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又挥之不去的“异味”——那并非单纯的腐臭或阴气,而是一种更为驳杂、扭曲的气息,神圣表象下掩埋着深沉的污秽与怨憎,源头似乎正是那座教堂所在。
“这位大哥,请问一下,”陈默伸手拦下一位挎着篮子、行色匆匆的中年汉子,语气平和,“前面为何如此热闹?大家都往那西洋庙堂去?”
那汉子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陈默。见陈默虽风尘仆仆,但衣着整齐,眼神清亮,不似歹人,便抹了把额头的汗,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道:“后生仔,你是外地来的吧?不晓得嘞,今天是镇上那座老教堂重开的大日子!吴神父带着人忙活了好些天,说是要重新伺奉他们的天主,给大家带来福气嘞!”
“教堂重开?”陈默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以前关过吗?”
“可不是嘛!”汉子打开了话匣子,“那教堂啊,听说几十年前洋人盖的,后来闹了场大瘟疫,死了好些人,教堂也封了,都说那地方不干净。这些年一直锁着,没人敢去。这不,前阵子来了个吴神父,硬说那是误会,主的光辉能驱散一切黑暗,非要重开。镇长他们商量了许久,拗不过,也想着重开或许能带动点人气,就同意了。”
“原来如此。大家现在过去是……?”
“领鸡蛋啊!”汉子笑了起来,拍拍自己的篮子,“吴神父说了,今天去观礼、支持教堂重开的乡亲,每户都能领一份鸡蛋!这年头,鸡蛋也是稀罕物,能省一点是一点嘛!不跟你说了,去晚了怕领不着了!” 汉子说完,又急匆匆地朝着教堂方向小跑而去。
陈默微微点头,不再询问。他随着人流,缓步走到能清淅看到教堂前广场的地方,便停住了脚步,寻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站定,静静观察。
教堂门前已经聚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有,大多衣衫朴素,脸上带着期盼、好奇或单纯的看热闹神情。几个镇上的乡绅模样的人,陪着一位身穿黑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面容慈祥中带着一丝执拗的老者,正站在教堂台阶上。那老者应该就是吴神父,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年轻的修士和修女。
“诸位乡亲父老!”一位穿着绸衫、留着两撇胡须、看起来象是管事的人提高声音喊道,“今日,我们酒泉镇的教堂,在吴神父的主持下,重见天日!这是主的恩典,也是我们酒泉镇的福音!吴神父不远千里而来,就是要将主的仁爱散播于此,保佑我们镇子风调雨顺,人畜平安!”
人群里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和议论声。
吴神父上前一步,双手微微抬起,声音洪亮而诚恳:“感谢镇长,感谢各位乡亲的支持!主爱世人,这座教堂尘封多年,是时候让圣洁的光芒再次照亮此地,驱散过往的阴霾与误解。从今日起,教堂的大门将永远向所有寻求心灵安宁的人敞开!为了感谢大家的到来,我们准备了一些小小的礼物,聊表心意。愿主保佑你们!”
话音落下,几个修士和修女便开始有序地分发用油纸包好的鸡蛋。人群顿时向前涌动,秩序稍显混乱,但很快在维持秩序的家丁和修士们的引导下排起了队。
陈默的目光越过领鸡蛋的人群,落在教堂那扇重新刷过漆、但依旧能看出岁月痕迹的厚重木门上,又缓缓移向教堂整体的建筑轮廓,以及它所在的地势。他不懂风水堪舆的精深学问,但强大的精神感知,让他清淅地“感觉”到,这座教堂坐落的方位,与整个镇子的“气”格格不入,甚至隐隐形成一种吸纳、扭曲、沉淀负面气息的“涡流”。那地下深处被压抑着的邪恶,如同沉睡的火山,随着教堂大门的开启,那层本就脆弱的封印,似乎又松动了一丝。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陈默心中暗忖。他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原剧情节:九叔试图阻止重开,却因种种原因失败,后来吸血鬼破封而出,引发一连串祸事。
他看了一眼台阶上正努力维持笑容、向领到鸡蛋的百姓点头致意的吴神父,又看了看那些满脸喜色、为了一点实惠而暂时忘却恐惧的镇民,微微摇了摇头。
阻止?没有必要,也几乎不可能。
原剧中,以九叔在此地经营多年、降妖除魔积累的威望,加之对风水煞位的透彻分析,尚且无法说服被现实利益和“洋派”新风冲昏头脑的镇长乡绅以及部分民众。他陈默,一个今天才刚到酒泉镇、毫无根底的陌生人,此刻若跳出来说这教堂下面有吸血鬼、重开会大祸临头,恐怕只会被当成疯子赶出去,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让潜在的敌对者或那地下的东西提前警觉。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很明确:获取足够的世界本源。这教堂重开,邪祟破封,某种程度上,正是“剧情”推动的关键节点,也是他收割本源的绝佳时机。强行中断这个过程,或许能暂时避免一些伤亡,但很可能导致本源获取不完全,或者那吸血鬼以其他更隐蔽的方式脱困,反而增加变量。
‘就让一切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转吧。’ 陈默收回目光,心中已有决断。‘我要做的,不是当众拆穿预言灾难的先知,而是在灾难爆发、邪祟现形的那一刻,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彻底抹杀,然后收取果实。’
他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着领鸡蛋的人群渐渐散去,吴神父和乡绅们满脸笑容地互相恭维着走进教堂,准备进行内部的小型仪式。镇上看热闹的人也三三两两地离开,议论着今天的见闻和到手的鸡蛋。
陈默转身,逆着散去的人流,朝着镇子里更热闹的街市方向走去。他需要找一个落脚点,一个能让他安静等待、同时便于观察教堂动静的地方。
穿过两条街,他看见一家挂着“悦来客栈”招牌的两层木楼,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客栈门口,伙计正懒洋洋地倚着门框晒太阳。
“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伙计见到陈默走近,立刻打起精神招呼。
“住店。要一间清净的上房,最好靠后院,安静些。” 陈默说道。
“好嘞!咱们店后院的上房最是清静,保证没人打扰!客官您请进!” 伙计殷勤地将陈默迎了进去。
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拨弄着算盘。陈默付了房钱,拿了钥匙,在伙计的引领下上了二楼,进了最里侧一间屋子。房间不大,但桌椅床铺俱全,窗户对着客栈的后院,果然比较安静。
“客官还需要点什么?热水饭菜随时可以送上来。” 伙计问道。
“先送一桶热水上来,我要沐浴。饭菜稍后再说。” 陈默吩咐道。这一个多月在深山老林里穿梭,虽然以他的体质不至于邋塌,但能好好洗个热水澡,收拾一下风尘,总是好的。
“得嘞!您稍等,热水马上就来!” 伙计应声下楼。
很快,两个伙计抬着大半桶热气腾腾的水上来,倒进屏风后的木澡盆里,又添了些凉水调好温度。
“客官,您慢用,有事儿随时招呼!” 伙计带上门离开。
陈默栓好门闩,褪去衣物,将贴身携带的唐刀和几样紧要物品放在触手可及的凳子上,然后整个人浸入温热的洗澡水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驱散了连日奔波的些许疲惫。他靠在桶沿,闭上眼睛,任由思绪沉静下来。
“必须尽快结束这里的事情。” 陈默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这西洋吸血鬼,是此界关键‘异物’之一,又与这特殊的三煞位结合多年,蕴含的本源应该足以补足最后的缺口。应该就能达到100,就可以回归现实了 。”
他仔细回忆电影中关于这吸血鬼的信息:惧怕阳光、银器、圣水、十字架,力量大,速度快,能飞行,被咬或抓伤者会中尸毒,逐渐转化为受其控制、兼具僵尸与吸血鬼特性的怪物。弱点在于心脏和头部。被封印多年,刚破封时或许并非完全体,但吸收了足够鲜血后会迅速恢复甚至更强。
“它的活动时间主要在夜晚。教堂重开,人气扰动封印,它很可能在今夜或近期夜晚破土而出。” 陈默快速分析着,“第一个袭击目标……很可能是留守教堂的人,或者夜间靠近教堂的倒楣蛋。”
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的深灰色布衣,陈默将长发简单束起,整个人焕然一新,恢复了那股内敛的精气神。他将唐刀用布裹好,放在床头顺手的位置。
推开窗户,后院寂静,夕阳的馀晖将屋檐的影子拉得很长。从这个角度,看不到教堂的尖顶,但那个方向传来的微弱而顽固的诡异气息,在他的感知中如同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清淅。
他下楼让伙计送了些简单的饭菜到房间,慢慢吃完。期间,他貌似随意地向送饭的伙计打听了些镇上琐事,比如镇子晚上的治安、最近有无怪事发生、教堂那边晚上是否有人值守等等。
伙计一边收拾碗碟,一边答道:“咱们酒泉镇还算太平,晚上有更夫巡夜。怪事嘛……好象没听说啥,就是有些老人嘀嘀咕咕说教堂那边晚上有怪声,不过谁也没当真,都说是野猫野狗。教堂那边,吴神父和他带来的几个修士修女好象就住在教堂后面的小屋里,说是要日夜伺奉他们的主。”
陈默点点头,不再多问。
夜幕,终于缓缓降临。
陈默没有点灯,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闭目养神,如同蛰伏的猎豹。他的听觉、嗅觉、以及那玄妙的精神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以客栈房间为中心,细细地铺展开去,捕捉着夜色中一切不寻常的波动。
镇上的灯火次第熄灭,喧嚣沉淀,只剩下更夫偶尔敲响的梆子声和远远传来的犬吠。夜风穿过巷弄,带来远处田野的气息和……一丝极其淡薄、却逐渐变得清淅的腥甜与腐朽混合的味道,来源,正是教堂方向。
陈默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眸子里仿佛有微光掠过。
“来了。” 他无声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