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像是泼洒开的浓墨,只有零星几点星光顽强地穿透都市的霓虹光污染,微弱地闪烁著。张哲站在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巷口,目光落在百米外那栋老式居民楼的一个窗口。
那里亮着温暖的橘色灯光。
仅仅是看着那抹光,他胸腔里那颗经历了生死搏杀、已然变得冷硬的心脏,便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带着一种近乎酸楚的悸动。他曾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回到这里,再也无法看到这盏为他而亮的灯。
就在不久前,他还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一个被迫隐匿于阴影之中的逃亡者。尽管那是自卫,是逼不得已,但法律的条框和世俗的眼光,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让他认定自己将与这平凡温暖的世界彻底割裂。他以为自己会永远活在黑暗里,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凭借著骤然获得的力量挣扎求存,或许某一天,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无人角落。
直到,“夜游神”的出现,以及随后与“烛龙”——国家力量的接触,为他晦暗的前路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进了名为“秩序”与“认可”的光。
合作关系的初步确立,像是一道特赦令,让他获得了重返阳光下的资格,尽管,是以另一种更为隐秘的方式。
脚步有些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过往与未来的分界线上。楼道里熟悉的陈旧气味,墙壁上斑驳的痕迹,家门口那略显褪色的春联一切依旧,却又恍如隔世。
他在那扇漆色有些剥落的铁门前站定,抬起手,却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复杂的心绪翻涌——近乡情怯?不,更多的是一种不真实的恍惚,以及一丝深藏心底的、害怕给家人带来麻烦的忧虑。但他想起了“夜游神”的保证,想起了秦风代表的官方态度,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决然,指关节终于叩响了门扉。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清晰得有些刺耳。
门内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些许迟疑和警惕。自从张哲出事,家里想必也一直笼罩在不安之中。
“谁啊?”是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
“妈,是我。”张哲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干涩。
门内瞬间陷入了死寂,紧接着是门锁被慌乱拧动的声音。“咔哒”一声,门被猛地拉开。
张母站在门口,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眼睛瞬间就红了。她上下打量著儿子,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嘴唇哆嗦著,却一时发不出声音。
“阿哲你、你怎么回来了?”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一把抓住张哲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她急切地将张哲拉进屋里,动作近乎粗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慌乱。
这时,听到动静的张父也从里屋快步走了出来。他比张母显得冷静些,但微微颤抖的手和眼底那无法掩饰的激动,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他看着儿子,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按住了激动得快要站不稳的老伴。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张父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一家之主的定力,“平复一下心情,坐下聊。孩子既然已经回来了,说明事情有了新进展。”
张母连连点头,像是抓住了主心骨,但依旧紧紧攥著张哲的手不放,拉着他坐到客厅那张有些年头的布艺沙发上。她挨着儿子坐下,目光一刻也不离他的脸,仿佛要将他这段时间缺失的份量都看回来。
“瘦了,也结实了。”张母摩挲著儿子的手背,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这段时间,你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案子到底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充满了母亲的关切与担忧。
张哲感受着母亲手心传来的温热,看着父亲虽然沉默却充满询问的眼神,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知道,有些真相注定无法全盘托出,那个名为“维度影院”的诡异app,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夜游神”,那些光怪陆离的能力和暗处的厮杀,都是不能触碰的禁区。他必须给出一个合理且能让父母安心的解释。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尽可能平静、简单的语气说道:“爸,妈,让你们担心了。现在没事了。”他顿了顿,迎上父母专注的目光,“我之前那件事,国家已经有了定论,是正当防卫,不犯法。”
“正当防卫?”张母重复了一遍,像是要确认这个词的含义,“真的?真的没事了?不用坐牢?也不用再躲著了?”
“嗯,真的没事了。”张哲肯定地点头,给出了更具体、也更具有说服力的身份,“而且,我现在已经和国安部门创建了合作关系,算是他们的外围成员吧。之前的事情,已经彻底翻篇了。”
“国安?”张父的眉头微微挑起,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了然。他比妻子想得更深一些,能牵扯到国安,并且让一桩命案以“正当防卫”彻底了结,甚至吸纳进入体系,这说明儿子卷入的事情绝不简单,也意味着儿子走上了一条他完全陌生的道路。但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沉声问道:“安全吗?我是说,以后。”
张哲明白父亲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安全。现在这样,反而是最安全的安排。你们不用担心,我以后可以正常生活,只是工作性质可能会有些特殊,需要保密。”
张母似乎并没有完全理解“国安”和“保密”背后的深层含义,她只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儿子没事了,不用坐牢,不用再逃亡了,而且还有了正经的“工作”。巨大的喜悦和放松让她再次泪流满面,她拍著张哲的手背,哽咽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是不知道,这些天妈是怎么过来的心整天悬著,听到一点警笛声就害怕”
张父叹了口气,抽了几张纸巾递给老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张哲:“既然国家有了安排,那你就要好好干。记住,无论做什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国家的信任。”他的话语朴素,却带着老一辈人的坚持和家国观念。
“我知道,爸。”张哲郑重应下。这份来自家庭的认可和叮嘱,让他心中那块一直悬著的巨石,终于缓缓落地。这种回归平凡温暖的踏实感,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替代的。
“对了,吃饭了没有?妈去给你做点吃的!”张母忽然想起什么,急忙站起身就要往厨房去。
“妈,不用忙了,我吃过了。”张哲连忙拉住她。他并没有吃,以他现在的体质,一两顿不吃并无大碍,他更想多坐一会儿,感受这久违的家的氛围。
“那喝点水,你看你,嘴唇都干了。”张母又转身去倒水,忙忙碌碌,却洋溢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张父看着妻子忙碌的背影,又看向儿子,压低了些声音问道:“以后经常能回来吗?”
张哲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应该可以,只要没有特殊任务。会比以前自由很多。”他无法给出绝对的保证,但他知道,“夜游神”和官方都需要他有一个稳定的、可供监控的明面身份,回家,是被允许甚至乐见的。
“那就好。”张父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接下来的时间,大多是由张母主导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闲聊。她絮絮叨叨地说著这段时间街坊邻居的琐事,亲戚家的动向,仿佛要将张哲缺失的这段日子,用这些平凡的日常填补起来。张哲耐心地听着,偶尔应和几句,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他知道,踏出这个家门,等待他的将是充满未知与挑战的超凡世界,是“维度影院”的诡异,是“神话”组织的使命,是与官方若即若离的合作博弈。但此刻,在这盏温暖的灯光下,在父母关切的话语中,他重新找到了锚点,一个让他无论在黑暗中行走多远,都能记得归途的锚点。
他的冒险才刚刚开始,但至少今夜,他可以暂时卸下所有防备,做一个归家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