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基石(1 / 1)

青山水库的泄洪闸边上,风大得能把人吹个趔趄。省水利设计院的总工老吴蹲在闸门底部的检修平台上,手里拿着个强光手电筒,光束在灰白色的混凝土表面来回扫。陪同的市水利局局长猫着腰站在旁边,脸色比混凝土还灰。

“吴总,您看这”局长声音有点发颤。

老吴没吭声,伸出戴着线手套的手,在混凝土表面摸了摸,又用地质锤的尖头轻轻敲了敲。敲击声发闷,不脆。他皱起眉头,从工具包里掏出个小喷壶,对着敲过的位置喷了点水。水珠没有迅速滚落,而是慢慢渗了进去,留下个深色的湿痕。

“看到没?”老吴直起腰,风把他的安全帽带子吹得乱飘,“吸水。正常的高强抗冲混凝土,水喷上去是成珠滚落的。这个像海绵。”

局长的脸更灰了。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老吴走到闸门另一侧,手电光停在一条不起眼的、头发丝粗细的裂缝上,“看这里。这种裂缝,在泄洪闸这种动荷载部位,是会发展的。现在看着小,再来几次泄洪,水流一震,可能就”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谁都明白。青山水库下游,是青州市主城区和三个乡镇。万一闸门出事,溃坝,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灾难。

“能能加固吗?”局长声音发干。

“能,但麻烦。”老吴收起工具,拍掉手上的灰,“得先把水位降到死水位以下,搭脚手架,把有问题的混凝土全部凿除,重新浇筑。而且不能用普通混凝土,得用快硬高强、抗冲刷的,最好是无收缩的。工期最少三个月。这三个月,市区的供水,下游的灌溉,都得想别的办法。”

局长眼前一黑。三个月?停水?停灌溉?老百姓不得骂死?他这个局长还干不干了?

“老吴,就没有快点的办法?比如,就在表面喷一层那种那种高强度的材料?”局长怀着一丝希望。

“表面喷?”老吴看他一眼,那眼神像看个外行,“老兄,这是泄洪闸,不是你家外墙刷涂料。水流速度最高能达到每秒十几米,表面那点东西,几天就给你冲没了。要修,就得从根子上修。治本,没有捷径。”

他顿了顿,想起临走前秦墨副书记交代的话,语气缓了缓:“我知道你们难。可再难,有溃坝难吗?有老百姓生命安全难吗?秦书记说了,这次排查整改,安全是第一位的,没有价钱可讲。该停的水得停,该误的工得误,该花的钱省里会想办法。”

局长不说话了,望着脚下奔涌的水流,脸色变幻不定。最后,他狠狠一跺脚:“修!按您说的方案,彻底修!供水灌溉的事,市里想办法,我亲自去跟老百姓解释!”

省委会议室,气氛比青山水库边上还凝重。墙上挂着巨大的全省地图,上面又多了几个新标的红点。

“截至今天上午,新增b类隐患项目四个,都是县乡道路桥梁。初步检测,桥板混凝土强度不足,钢筋保护层厚度不够。需要限载,尽快安排加固。”省交通厅的汇报人语速很快。

“资金缺口又扩大了。初步加固方案预算汇总,已经达到五十八个亿。这还不包括青山水库那种需要大动干戈的。”财政厅长老陈的声音透着疲惫。

“工期延误的影响开始显现。临江高速黑石沟大桥限载后,分流路线拥堵严重,物流成本上升,沿线企业意见很大。明州港那边,因为引桥桩基检测,部分泊位暂停使用,港口吞吐量下降两成。”发改委主任补充。

问题一个个摆出来,像一堆乱麻。每个人都看向坐在主位的秦墨。

秦墨手里拿着钢笔,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划着。他想起《史记》里记载的郑国修渠的故事。当时秦国觉得修渠劳民伤财,反对声很大。但郑国说了一句:“渠成,亦秦之利也。”后来渠修成了,关中成为沃野,秦国得以富强。做大事,特别是关乎长远根基的事,没有不经历阵痛和争议的。

“同志们,”秦墨放下笔,声音不高,但很清晰,“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修‘郑国渠’的阵痛期。疼,难受,代价不小。但这条‘渠’我们必须修,而且必须修好。为什么?”

他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那些红点:“因为这些隐患,是埋在我们脚下的雷。今天不挖,明天可能就炸。青山水库的闸门,如果今年汛期顶不住,是什么后果?黑石沟大桥,如果哪天有辆超载车过去,塌了,是什么后果?我们谁都担不起这个后果!”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以,阵痛,必须忍。代价,必须付。”秦墨走回座位,“但怎么付,有讲究。我提几条意见,大家讨论。”

“第一,资金问题。五十八个亿,省里肯定拿不出。我准备再去一趟北京,向中央专题汇报,争取国家专项支持。但省里也要拿出态度,压缩一切非必要开支,先保证整改资金。同时,发行的地方政府专项债券,要优先用于隐患工程治理。”

“第二,工期和民生影响。不能简单粗暴地一封了之,一限了之。交通厅牵头,对每一条限行道路、每一座限载桥梁,制定详细的绕行方案和交通疏导预案,提前向社会公布。水务、农业部门,对受影响的供水和灌溉,要有应急替代方案,不能影响老百姓基本生活。宣传部门要主动发声,把为什么整改、怎么整改、整改进度,如实告诉群众,争取理解。”

“第三,整改质量。这是底线中的底线。所有加固工程,必须由有相应资质的设计单位出图,有经验的施工单位施工,独立第三方全程监理。材料进场,必须检测;关键工序,必须旁站;竣工验收,必须严格。省住建厅、交通厅、水利厅,要抽调骨干力量,组成联合督导组,巡回检查。谁在整改工程上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罪加一等!”

他环视众人,最后说:“我知道,这么做,会得罪一些人,会影响一些短期数据,会挨一些骂。但咱们坐在这个位置上,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保一方平安,谋长远发展吗?古人说,‘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这个‘本’,就包括老百姓脚下的路是安全的,头顶的桥是结实的,喝的水是放心的。咱们现在做的,就是固本。本固了,邦才能宁,发展才有意义。”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没人有异议。会议很快形成决议,各项任务迅速分解下去。

香港,郑国权坐在他面朝维港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份刚收到的简报,脸上没什么表情。简报显示,江南省对湾区资本及关联企业的背景审查突然收紧,几个正在接触的项目被叫停。同时,江南省与几家国内顶尖的建筑材料研究机构、工程设计院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明确表示要“扶持国产高端建材和装备”“打破技术依赖”。

“秦墨这是要另起炉灶啊。”郑国权把简报扔在桌上,对幕僚说,“德国公司的路走不通,他就转头找国内的合作。动作很快。”

“郑总,咱们在内地的几个‘点’,最近也不太顺。江建集团那边,新上的领导层查得很严,以前的关系不太敢用了。孙副院长那边,也断了联系,据说被院里警告了。”幕僚汇报。

“意料之中。”郑国权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加了两块冰,“秦墨要是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那才奇怪。不过,他以为转向国内合作,就高枕无忧了?”

他抿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国内的产学研体系,问题一样不少。高校、研究所,有技术,但缺资金,缺工程化能力,更缺市场。而我们有资金,有市场渠道,有工程经验。他秦墨能阻止我们投资国内的研究机构吗?能阻止我们和国内的设计院、施工单位合作吗?”

幕僚若有所悟:“您的意思是”

“既然直接接触重点项目有风险,那我们就升级一下合作模式。”郑国权晃着酒杯,“成立一个‘产业技术创新基金’,专门投资国内在新材料、新工艺、智能建造领域有潜力的初创团队和高校实验室。不要求控股,不干预具体经营,只做财务投资和技术孵化。同时,和国内几家大型建筑企业成立合资公司,专注于既有建筑的加固改造和运维服务。我们出技术方案、出管理经验、出部分资金,他们出资质、出施工力量、出本地资源。”

他放下酒杯,目光深远:“秦墨想筑墙,我们就帮着他一起筑,而且争取做筑墙用的‘水泥’和‘钢筋’。只不过,这水泥钢筋里,得有我们的配方。等墙筑起来了,修墙补墙的技术标准、材料体系、甚至检测认证,是不是也得听听我们这些‘参与者’的意见?”

他相信,最高明的渗透,是成为体系的一部分,是让对手离不开你。当秦墨努力构建国产化、自主可控的工程质量保障体系时,如果能在这个体系的关键环节,嵌入自己的影响力和标准,那才是更长远的布局。

“长风科技”的实验室里,气氛有些不同。没有前几天的压抑和焦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亢奋。陈长风和几个核心工程师围在一台被拆开部分外壳的精密设备前,设备旁边摊着厚厚的图纸和写满公式的草稿纸。

“老刘,你确定这个伺服电机的反馈算法有问题?”陈长风指着图纸上一处标记。

被叫做老刘的工程师,是个戴着厚眼镜、不善言辞的中年人,他用力点头,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复杂的公式,又画了个简图:“陈总,你看。原厂给的参数,是基于理想气体模型和标准温压条件。但我们实际工艺中,反应腔内的流场是复杂湍流,温压也有微波动。他们的控制算法没考虑这些非线性扰动,导致沉积头定位有累计误差,所以薄膜不均匀。”

“能改吗?”陈长风问。

“能,但得重写这部分控制算法。而且,需要大量的工艺数据来训练和修正新算法。这相当于给这台洋设备,换个‘中国脑’。”老刘说,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光。

“换!”陈长风一拍大腿,“需要什么数据,咱们就测什么数据!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日夜不停做实验采集数据,优化算法大概两个月。”老刘估算了一下。

“两个月就两个月!”陈长风看着他的团队,“各位,咱们现在要干的,是给这台几千万的洋设备动手术,换脑子。成了,以后这种设备咱们自己就能调明白,甚至能改得更好。不成,这钱、这时间,就打了水漂。怕不怕?”

“怕啥?干就是了!”

“洋鬼子能造,咱们就能改!”

“早就看这黑盒子不顺眼了!”

engeers们七嘴八舌,斗志昂扬。陈长风心里热乎乎的。他知道,这条路远比直接买技术、求支持更难,更慢,但这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路。就像秦墨副书记在电话里说的:“核心技术攻关,就是坐冷板凳,钉钉子。一锤子一锤子敲,可能很久都看不到裂痕,但只要你敲对了地方,坚持敲下去,总有一天,石头会开的。”

他走到窗边,开发区沐浴在午后阳光下。远处,长江大桥的工地上,塔吊缓缓移动,那是无数人在为质量和安全“钉钉子”。近处,实验室里,他的团队也在为技术自主“钉钉子”。每一颗钉子,或许微小,但千千万万颗钉子铆下去,就是中国制造的基石。

这基石,不仅要坚固,更要自主可控。因为别人给的基石,随时可能被抽走。只有自己一锤一锤夯实的,才能托起万丈高楼,才能经得起任何风浪。

陈长风回到设备前,拿起图纸,对老刘说:“来,咱们从头再捋一遍。我就不信,这‘洋脑子’,咱们换不成‘中国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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