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挺快。”妖王斜倚在柱子上,细长的手指把玩着手机,像是在回复谁的消息。
看见谢从心身后空无一物,惊讶道,“你家那只小朋友呢?”
看谢从心昨天那紧张的样子,分明是恨不得把她拴到身边的程度。
谢从心低头,翻弄包里的东西,声音略微有些嘶哑:“太危险了,不带她。”
妖王闻言挑了挑眉,吐了口烟,轻笑一声,“谢大人啊”
重活了一世,你怎么还不知道,有时候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难受。
那只狐狸已经上过一次当,怎么会上第二次当。
“走吧,去那皇帝老儿的老巢。”妖王借靠着柱子站直身子,她拿烟杆的手顿了顿,“就我们两个,行吗?”
这要是没干好,要的可是她老命。
虽然可以赌,但她命还挺值钱的,有些舍不得赌输。
妖王看着熹微下的谢从心。
谢从心确认好包里的东西都带齐后,神色平平道:“行的,他们不知道我认识你。”
镇妖司。
“大人,那妖王前来拜访,说是同意方案,答应每年上供两千只妖,但是她要亲自见您。”一个身穿西装的双膝跪下,低头,等着他前方上位者的回答。
坐在阴影处的人,用指骨缓缓敲击了两下椅子,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站在老人身旁的人见此情况,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他看向下方的汇报人员:“见。”
妖王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人,缓缓掀开耷拉着的眼皮,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他身上的皮像是即将要燃烧完的蜡烛,勉强挂在他的骨头上,摇摇欲坠。
“妖王,我就知道,你终究会答应的”
老人的声音沙哑的像是沙漠里的风暴,干涸的没有一丝水分。
“哼。”妖王冷笑一声,吸一口烟,缓缓吐出,心里企图用二手烟呛死这个‘人不像人,妖不是妖’的怪物。
“还不是您老人家手段高明。”
不知道这人用了什么手段,让一些妖越来越暴虐。
龙椅上的老人桀笑了两声,随后目光转移到妖王身后的人。
“这位是”
那人低头,额前的头发刚好遮住了他的脸。
“哦,我请来的律师。防止你们合同挖坑。”妖王向旁边走了几步,挡住老人窥探的视线,挑眉道,“怎么,还不能让我请一个专业的律师?”
“随你。”老人淡淡的瞥了眼,发现的确是个平平无奇的人类后,便收回视线。
只要妖王同意,每年给他供给三千只妖,随这人怎么弄。
“叩叩——”
老人:“进。”
老人旁边站着的人走向门口,接住两份合同。
合同一份摆在妖王面前,另一份摆在主位的老人前。
“签合同时,我不习惯人太多在场。”妖王把合同递给身后的律师。
老人眯了眯眼,“你应该知道,我衣服上可是有谢从心亲自刻画的护妖阵。”
“我知道啊,所以我提出我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吗?”妖王伸出手,欣赏了自己昨天刚做的红指甲,突然起身:“这点诚心都没有,走了走了。”
“退下。”老人看了眼站在他旁边的人。
“但是”旁边人欲言又止。
老人摆了摆手,低头看了眼衣服上的阵法,道:“没事。”
凭她这点小妖力,目前应该还是突破不了这阵法。
房间陷入一片安静。
“妖王,还有什么意见,快点”老人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因为在这时,有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妖王依旧在前面笑吟吟。
——是那个律师。
老人呼吸微顿,搭在龙椅上的双手下意识缩紧,“那人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不,三倍——”
“你这种好身手,应该给我们人类的镇妖司效力,而不是去帮助一个妖怪。”
“或者你是受那妖王胁迫?只要你放下匕首,我们能保证你的安全。”
“呵。”身后男人轻笑了声,抬头,露出他原本藏在暗处的脸,“狗皇帝,好久不见。”
“谢从心?”老人大惊,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妖王,“你竟然和这妖怪认识?”
失算了。
谢从心没有回答老人的问题,而是把架在脖子上的匕首握的更紧,“我这也有份合同,想和你老人家谈一谈呢。”
说完内容后,老人脸色大惊,“不可能,人和妖怎么能共存!怎么能和人享受平等待遇?”
要是人和妖真的享受平等待遇,那他的长生计划又怎么办?
“她也会立誓。”
“你不答应,我现在就让你见阎王。”
“立誓吧,你已经无路可走了,狗皇上。”
老人咳嗽两声,“谢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逼我立誓,今天又要怎么出这个地方?”
谢从心声音冷淡:“我没有牵挂。”
“真的吗?”老皇帝,“谢大人,你要是真没有牵挂,当初就不会翻到那本《长生之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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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的,你也想长生。”
“现在我们有一样的目标,我可以不要你的‘纯净之心’,我的实验成果也可以分你一半!”
“只要你现在松开匕首,然后拿下这个妖王,我可以既往不咎。”
“呵”谢从心笑了笑,锋利的匕首割破松软的皮。浓稠腥臭的血顺着刃流下,滴落在地面,“人妖和平,是我的执念。”
他希望,人妖和平,人不再饱受妖的攻击,妖也不会随意被人捕捉
他希望,,那些被人肆意玩弄的禁脔半妖,也不会在用绝望无光的眼神看他。
他希望,他的小狐狸,可以不再待在她的保护伞之下,能够自由地进出人类社会,去买她想要的烤鸡。
做一只真正无忧无虑的小狐狸。
“哈哈哈——”老皇帝大笑了两声,“真不愧,是拥有‘纯净之心’的人。”
随后他低声道,“我,安靖,代替镇妖司,同意谢从心上述誓言。”
妖王见此,也连忙附和道:“我,林清清,同意谢从心上述誓言,若有违反誓言的妖,会被我就地斩杀。”
“立完誓了,谢大人,你也该放手了。”老人声音有些阴沉。
谢从心和妖王对视了一眼。
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们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跑出捉妖师大本营。
持枪的那种。
“你走吧。”谢从心对着妖王道,然后递给她几张符,“这符应该可以保你暂时不受那些咒术影响。”
“你身为誓言一部分不能死,你可要管好你手下那群妖。”
妖王直直的看着谢从心:“那你呢。”
谢从心嗤笑一声,“我一开始就没想着出去。”
他作为天道誓言的中介人,会消耗他超越自身的法力。而虚透法力的代价就是
他会沉睡五天。
平常五天没事,但要是在这个场景下,他就是个累赘。
他现在已经感觉,自己整个大脑一片混沌,眼皮不自觉想要耷拉下来。
而且他在这拖着老皇帝,还能多拖一段时间。
妖王久久凝视谢从心一眼,最后道了句谢谢,一个闪身走出房间。
过了大概三分钟,谢从心面无表情,匕首死死地押着皇帝走出大门。
虽然
但是他还是想要争争,为了某只爱哭的小狐狸。
不过现在
谢从心扫视了一眼四面八方的持枪人,整个身体摇晃,手中的力气开始消散,匕首‘铮铮’一声,掉落在地上。
老人肘击,挣脱了谢从心的要挟。
无数漆黑黑的洞口对着谢从心,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几百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
哦对,他怕疼,叫那只狐狸下手重一点。
其实不是他怕疼。他只是不想看见她哭。
她一哭,他心脏就忍不住抽痛。
他就舍不得死。
但是现在,好像不得不死了啊。
老人冷哼了一声,对着旁边人做了个手势。
“砰——”
子弹穿过谢从心腹部,炸开血花,身体止不住地向后仰,最后倒在了地上。
脑后勺和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谢从心睁眼,看着蓝天。
这蔚蓝色的天像是一望无际的海洋,真像他和那只狐狸相见的那天。
蓝天上的白云不断变化。
【我是狐狸,怎么能学猫叫?】
【你来干什么?】
【我来吃早膳啊。】
【娘子是什么?】
【是喜欢的人。】
【谢从心,你混蛋!】
【姑奶奶,别踩我脸!】
【踩的就是你脸呸呸呸——】
【谢从心,我们这次去哪玩啊?】
【别动,头发要梳散了。】
【谢从心,我也喜欢你。】
【好喜欢喜欢你。】
【想让你,给我烤一辈子鸡的那种喜欢。】
片段不断在脑海中播放,谢从心眼眶开始模糊,他轻笑一声,缓缓闭上眼,一颗透明泪珠从眼尾滑落。
那老头,给他取的什么破名。
谢从心,谢从心
这世上哪有什么事事从心。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事从心。
意识开始陷入黑暗中。
“大人,不好了外面有一只狐妖闯进来了。”
“那群废物捉妖师呢?”
“他们捉了,但好像对她无效”
谢从心原本朦胧的意识像是突破了黑暗,他闭上的眼猛地睁开,看着天光带来红火那方。
这时朝阳跃出地平线,世间的一切的一切都染上了火红色。
火红色
叶微晚?
“放下枪。”一道熟悉的女声,印证了谢从心的猜想。
神奇的是,那些原本警惕看着叶微晚的人,神情恍惚了一瞬,好像失了神一样,渐渐的放下枪。
“叶微晚”谢从心声音有些颤抖,突然想起,她很久很久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我会狐族媚术,可以让人和妖陷入幻境。】
他们现在是,陷入了幻境?
谢从心已经看不清叶微晚的神色,只能看见她指尖不断滴落血。
疯狂滴落血。
开始是成珠,然后成流
“不要,快收回妖力。”
她那么弱,那么弱,跌倒都要在自己怀里撒娇的狐狸,一下子这么大面积的妖术,她怎么撑得住?
“谢从心”叶微晚转过身,扯了扯嘴角,朝阳在她身上映照出光辉。
“我早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偷偷长大啦。”
谢从心一怔,眼眸微颤,手指握拳,指尖嵌入掌心企图让自己清醒。
不要睡,不要睡。
“睡吧谢从心。”
叶微晚跪坐着,让谢从心头搭在她腿间,轻抚着她的头。
“睡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谢从心脑海里最后的画面,就是那双蓝黄双眸在哭。
他的狐狸在哭。
不要哭。
这次是他,没有保护好你。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等谢从心醒来的时候,已经阳光直射在房间内。
豪华的房间里,坐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
谢从心起身,淡淡看了眼妖王。
“是你告诉她的?”不是反问,而是笃定的语气。
“嗯。”妖王微眯着眼,“就算我不告诉她,她应该也能找到。”
“毕竟她以前在山上,嗅觉就很敏锐。”
妖王眼里划过一丝怀念和落寞。
“你们都是半妖,但你应该知道,她和你们不一样。”
她是被皇帝人为造出来的半妖,所以妖力十分孱弱。
床头放着谢从的包。
谢从心表情冷淡的拿出手机。
【准备出发,全程1公里滴,计算错误。】
【准备出发,全程公里滴,计算错误。】
【准备出发,全程公里滴,计算错误。】
【准备出发,全程公里,预计需要4200万分钟到达目的地滋,定位失败!】
谢从心拿着手机的指尖微微颤抖,但嗓音依旧冷淡:“她呢。”
他们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死了。妖力虚透过多,身体没撑住。”
妖王抱着一个盒子走来,盒子里装的是一只红火狐狸。
她没告诉谢从心的是,叶微晚带着他跑来她别墅时,其实就只剩了一口气。
看到他被医生上药,才彻底闭上眼。
谢从心凝视了盒子里狐狸许久。
如果不是他碰了下她的身体,发现身体冰冷僵硬,还以为她还活着,会跳起来,蹦进自己怀里,委屈巴巴的大叫一声‘谢从心—!’
谢从心轻笑一声,然后喉咙止不住的颤笑,最后泪水随着笑声不断落下。
声音嘶哑,绝望。
4200万分钟,公里。
人的平均寿命只有八十岁,他现在已经二十岁。
公里,是人类穷尽一生,也到达不了的距离。
他无法到达。
永远无法活着到达。
谢从心笑了许久。
直到笑的腹部的伤口撕裂,才收敛起笑容,像是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起身。
谢从心丢掉晦气的木盒子,抱着里面狐狸向房间外的阳光走去:“走了,你记得把那狗皇帝处理好。”
“你现在要去哪里?”
谢从心脚步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去找她。”
她在人间等了他几百年。这一回,换他去底下找她,顺便给她烤烤地府的鸡。
风流倜傥、举世无双、天下最好、烤鸡技术第一流、叶微晚最最最爱的夫君谢从心,来找他人世间最好的妻了。
毕竟,离了他,他的傻狐狸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