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的午后，细雨初歇，青石板路映着白墙黛瓦的影子，空气里满是湿润的草木清香。
萧彻的马车悄然停在镇口，他身着素色锦袍，褪去了朝堂上的威严，只剩眼底藏不住的急切与忐忑。心腹暗卫早已探明嫣曦的住处，引着他穿过狭长巷道，刚转过拐角，便见河边走来两道身影。
女子身着宽松月白衣裙，长发松松挽起，眉眼间带着孕后的柔和。她步伐缓慢，一手被身旁男子小心翼翼扶着，另一手轻轻护在隆起的小腹上——那弧度圆润明显，一看便知孕期不短，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嫣曦。
扶着她的男子眉目清俊，气质温文，正是镇上的苏砚。他目光专注地盯着嫣曦脚下，轻声叮嘱：“慢点，河边路滑，踩稳了。”
嫣曦微微点头，嘴角噙着浅淡笑意，轻声应着：“劳你费心了，苏大夫。”
这一幕，如惊雷劈在萧彻心上。
他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指尖冰凉得发颤。他死死盯着嫣曦的小腹，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竟然有了孩子？还身边有了别的男人？
那些变卖的器物、周密的假死、千里的逃离，原来都只是为了在这里，与他人安稳度日、生儿育女？
一股混杂着愤怒、嫉妒与锥心疼痛的情绪席卷全身，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指甲嵌入掌心也浑然不觉。他看着苏砚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看着她眼底那抹他从未见过的柔和，只觉得刺眼至极。
或许是他的气息太过凛冽，或许是目光太过炽热，前方两人停下脚步，转头望来。
嫣曦看到巷口的萧彻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瞳孔骤缩，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紧紧护住小腹，神色瞬间变得冰冷警惕，如同被触碰底线的幼兽。
苏砚也察觉到异常，立刻将嫣曦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看向萧彻，沉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在此窥探？”
萧彻没有理会苏砚，目光死死锁住嫣曦，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嫣曦……”
这一声呼唤，带着无尽的思念与委屈，让嫣曦的心猛地一颤。她别开眼，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冷声道：“王爷，别来无恙。”
萧彻一步步逼近，周身凛冽气息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他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的声音骤然放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与哀求，褪去了所有帝王般的威严：“以前是我不好，不该把你当工具，不该不懂珍惜。你跟我回去，我封你为王妃，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从此以后，我护你一世安稳，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也不让你再沾半点刀尖舔血的日子。”
他从未对谁如此低头，可此刻，为了留住她，他愿意放下所有身段，许下所有承诺。
嫣曦看着他眼底的痛苦与哀求，心中并非毫无波澜。
可想起那些年的压抑、束缚，想起眼前来之不易的平静，想起腹中的孩子，她终究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决绝：“王爷，不必了。”
“我早已厌倦了京城的尔虞我诈，厌倦了刀口舔血的生活。”她抬手抚上小腹，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如今我已嫁人，有了夫君，有了孩子，只想在这江南水乡安稳度日，相夫教子。”
她抬眸看向萧彻，目光清冷如霜：“王爷，你不该来。这里不是你的京城，也不是你能掌控的地方。还请你速速离去，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
“嫁人？”萧彻猛地看向苏砚，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却又被更深的绝望取代，“你真的……愿意和他过这样平淡的日子，也不愿跟我回去？”
“是。”嫣曦毫不犹豫地应声，“平淡是真，安稳是福。这正是我想要的生活，也是殿下给不了的。”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像尖刀，扎进萧彻的心脏。他看着她护着小腹的样子，看着她眼底对未来的憧憬，终于明白——她是真的放下了过去，也是真的，不想再回到他身边。
苏砚感受到萧彻身上的绝望气息，虽不知两人过往，却也不忍：“阁下，嫣曦姑娘心意已决，还请你尊重她的选择。”
萧彻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他望着嫣曦，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荒芜。
乌镇的细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打湿了他的衣衫，也打湿了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
他终究，还是失去了她。
“好……好一个安稳是福。”萧彻低声呢喃，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嫣曦，我祝你……得偿所愿。”
说完，他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巷口走去。那背影落寞而孤寂，如同被全世界抛弃，消失在烟雨朦胧的巷道深处。
嫣曦看着他的背影，指尖微微颤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苏砚，语气带着歉意：“苏大夫，方才情急之下，我谎称你是我的丈夫，实在对不住。”
苏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无半分责怪，只是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轻声问道：“那……他就是这孩子的父亲吧？”
见嫣曦没有否认，他又想起方才的对话，心头一震，试探着问：“方才听你喊他王爷，难道……他就是当朝摄政王萧彻？”
嫣曦的脸色微微一白，指尖下意识收紧，抚在小腹上。她避开苏砚的目光，望向远处烟雨朦胧的河面，声音轻得像叹息：“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谈了。”
苏砚见她神色落寞，便知那段过往定有不堪回首之处，也不再追问。他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好，不谈过去。天色渐暗，又下着雨，我送你回去吧，别着凉了。”
嫣曦顺从地点了点头，任由苏砚扶着，一步步朝着宅院走去。细雨落在伞面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她以为这场诀别能彻底斩断过往，可萧彻眼底的绝望与哀求，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缠绕在她心头，让她难以平静。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早已选择了安稳的江南，选择了远离京城的纷扰，便只能一路走下去，护好腹中的孩子，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