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狼毫的手指突然顿住,烛火在明黄的绢帛上投下颤抖的阴影。殿外传来的甲叶碰撞声急促而凌乱,像极了当年西漠战场上那匹受惊的雪豹。
蛮牛宽厚的身影挡在殿门前,瓮声瓮气的劝阻声被利刃般的女声劈开:让开!银甲长枪的女将军撞开殿门时,我正将民为邦本四个字写得力透纸背。
她头盔上的红缨还沾着西漠的沙尘,玄铁护腕上凝结的血渍已呈暗褐色,显然是一路未曾停歇。猫系女将素来以优雅敏捷着称,此刻却像头受伤的幼兽,银枪落地的脆响惊飞了梁上栖息的夜枭。陛下!凌霜单膝跪地的瞬间,甲胄摩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她总是这样,连跪拜都带着冲锋陷阵的决绝。
我记得收服她那年,这个女战俘用银枪抵住我的咽喉,琥珀色瞳孔里燃烧的野性比蛮族的烈火还要炽烈。参见陛下。她的声音裂了道缝,我这才看清她眼角未干的泪痕。猫系生物从不轻易示弱,就像雪山上的独行豹,宁可在洞穴里舔舐伤口,也不会让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西漠战事我想说些什么,喉头却涌上腥甜。蛮牛慌忙递来参汤,青瓷碗沿磕在我的牙床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凌霜猛地抬头,琥珀色瞳孔骤然收缩,那双总是含着傲气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惊恐。陛下若去,臣愿殉葬!银甲未卸的女将军突然伏倒在地,头盔滚落露出青丝散乱的头颅。
这个在西漠单骑冲阵的铁血女将,此刻肩膀剧烈颤抖,像只被暴雨淋湿的幼猫。我看见她紧握枪杆的指节泛白,玄铁枪尾在金砖地面刻出深深的划痕。糊涂。我抬手想抚摸她的头顶,就像当年在西漠沙场上为她包扎伤口那样。可这只手如今连狼毫都快握不住,在空中划出无力的弧线。
烛火将我的影子投在墙帷上,佝偻得像株经霜的枯树。凌霜突然抓住我垂落的手腕,她掌心的茧子磨得我生疼。这个总是独立傲娇的女将军,此刻竟像个无助的孩子:臣十二岁从军,十六岁兵败被俘,是陛下给了凌霜第二次生命她哽咽着,银甲碰撞声里混进了压抑的抽泣,西漠的风沙再烈,也不及此刻锥心之痛。
我费力地摇头,目光扫过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西漠蛮族蠢蠢欲动,南疆水患初平,北境冻土下的暗涌从未停歇。这副残躯撑不了多久了,但九域这架精密的战车,绝不能因驭手逝去而倾覆。
扶朕起来。我推开参汤,在蛮牛的搀扶下倚着龙榻。凌霜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我枯槁的面容,那双总是闪烁着桀骜的眼睛,此刻像蒙尘的宝石般黯淡无光。我突然想起她归降那日,这个女将站在刑场上,仰着头说要杀便杀的模样。
银枪我咳得撕心裂肺,凌霜慌忙将我揽在怀里。她的甲胄冰冷坚硬,却比锦被更让人心安,九域不能没有你这柄银枪。凌霜的身体骤然僵硬。我能感觉到她胸膛里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孤狼在月夜下的悲鸣。
这个猫系女将的独立与骄傲,在帝王榻前碎得片甲不留。她猛地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臣遵旨。血珠从她额角渗出,在明黄的地毯上绽开细小的红梅。我颤抖着伸出手,终于触到她散乱的发丝,粗糙如西漠的沙棘。蛮牛别过脸去,这个能徒手撕猛虎的熊系护卫,此刻眼眶红得像要滴血。
西漠太子我每说一字都牵扯着肺腑,凌霜却听得字字清晰。她扶我躺回龙榻,银甲摩擦声中带着决绝的坚定:臣凌霜在此立誓,此生必以银枪护太子,以热血守西漠!女将军重新拾起长枪时,我看见她琥珀色瞳孔里的脆弱已凝结成冰。
银枪在烛火下泛着寒光,枪尖映出她泪痕未干却眼神坚毅的面容。猫系女将挺直脊背,重新戴上头盔的动作利落如昔,只是转身时甲叶碰撞的轻响,泄露了那无法言说的悲恸。
殿门合上的刹那,我听见她压抑的泣血之声。那声音穿透厚重的宫墙,与西漠的风沙、北境的风雪、南疆的涛声交织在一起,凝成九域大地上最悲壮的战歌。
我缓缓转动狼毫,在遗诏的末尾添上凌霜辅政,赐丹书铁券十二字,墨迹在烛火下晕开,像极了女将军方才滴落的血珠。
蛮牛收拾着散落的奏折,甲胄上的血腥味与药香诡异交融。我望着案头那盏将尽的宫灯,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银甲红缨的少女将军,在西漠的落日下持枪而立,琥珀色瞳孔里映着漫天红霞,像极了此刻染血的残阳